室内密封的窗户被突破了几处,倾泻进室内的光亮便带上了预制板粗粝的纹理。
秦欢乐视线比之前倒是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可这样一言不合就暴露的颜司承,又是要把自己置于何地?
不过换个角度想,倒是也行,毕竟他还藏着,就像是双方下军棋,一张一张翻开来比大小,时间上能拖一刻是一刻,好歹也是种策略。
秦欢乐这么想着,倒也勉强隐忍下来,没再动作。
外头的几个人倒是一时有些怔忡,尤其跪趴在地上的两个人,微愣过后,竟然动作迅速的站起身来,向后边倒退边警惕的打量着来人。
声音轻快的年轻人悠然的望过来,不知道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就见颜司承快步走上前,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是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量,辖着要致人于死地的决然。
老人不再犹豫,掩护着旁边的女人,避到了更远处,并没有想要上前去解救那年轻人的意思,仿佛刚才所有的虔诚与膜拜,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飘渺幻觉。
年轻人被扼住喉咙也没有丝毫的惊慌,声音中居然还用带着笑意,朝着那两人嘶哑道:“动手啊,多好的机会,你们两个不试一试吗?”
老人愣了愣,“可我们连他是谁也不知道,我们根本不认识他。”
“不认识、没关联、只凭一时兴起,记不记得,这才是我说过的最高境界?”
“闭嘴!”颜司承淡淡的喝止了一声,手下却更为用力,将他整个人抵在沙发侧面坚硬的木棱上,手指愈发缩紧。
年轻人气息奄奄,却丝毫不挣扎,仿佛此时发生的只是一场游戏,仿佛这具身体根本与自己无关,他只是契而不舍的用眼神怂恿着那对噤若寒蝉的观众。
可这么下去,怕是真要出事啊。
年轻人的叫嚣还依然持续,只是气息已经明显细若游丝,断断续续的如同噩梦深处的蛊惑,“来啊,能不能突破,就看你们自己愿不愿意了。”
秦欢乐手心都见了汗,摸不清对方是个什么套路。
女人身形一动,明显有了跃跃欲试的冲动,被老人抬手拦了一下,自己犹豫着从旁摸索起一把椅子,举在手中,眼神在年轻人身上逡巡一下,猛地冲上前,举起椅子就朝颜司承的头部砸去。
秦欢乐真是这到底什么情况啊?要以神经病来定义眼下发生的离奇状况,那他敢肯定颜司承的病情等级绝对不比那仨人的轻!就这么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推倒一个,还没等孟金良他们赶来,大家都已经集体玩完了!
这真是有了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秦欢乐甚至恍惚觉得,不知道从哪个环节开始也许今天,也许更早,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已经在设计中了。
他来不及细想,如此千钧时刻,只能下意识的一脚踹开了壁柜的门,追风逐电的朝着那老人的身侧一脚踹去。
老人猝不及防这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一个踉跄歪倒在地,旁边的女人赶忙过来扶他。
秦欢乐真是急了,下死力的半环抱住颜司承向旁边拉拽,却分毫无法撼动他扼着对面那人喉咙的手。
这样看来,壁柜中捂在自己嘴上的力度,和眼前的重口味相比,简直成了文艺小清新。
那被扼住喉咙的年轻人红中泛紫的脸孔居然还带着一抹浅淡笑,月光打在他脸上,分外狰狞。
秦欢乐一整晚,躲在暗处看了两出戏,纤薄的一层柜门,却犹如电视屏幕,分割出两个独立的世界。
他看着眼前上演的光怪陆离的画面,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监控器后面那双眼睛的感觉。
正如世间众人,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言行举止也许正被另一个人肆意的窥视着,打量着,甚至戏谑着,分析着。
那些心思百转中的艰难挣扎,在背后的那双眼睛里,不过是一场令人捧腹的扭捏表演。
没来由的,秦欢乐只觉得一阵冷气电流一般窜过自己的后脊梁,连周遭的空气都染上寒津津的阴森味道。
他恍然间觉得,并不仅仅是这里的摄像头而是天空中有一只巨大的眼睛,一直在凝视着自己世界仿佛都消失了,没有山川溪流、江河日月,没有旁人,没有现代文明所带来的一切楼宇遮挡,他如同一个新生的幼儿,赤裸裸的暴露在一片天光之下,被冷眼蔑视着。
他眼前交替出现着黑白光晕,脑中开始有些眩晕的失重感,尽管竭力的使自己保持清醒,还是控制不了眼前的焦距忽远忽近,看着颜司承的手,有种自己也喘不上气来的共情体验。
这样不对。
无论颜司承如何撺掇程露,做了那些事情,可毕竟没有人正面指证,他尚能游走在刀刃之上,逃避法律的制裁但眼下,无论对方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还是坏人,都并没有在一开始明确表达出任何危害他们两个的意图,反而是颜司承莫名其妙的冲出来嗯,如果颜司承在他眼前掐死了这个人,那毫无疑问,自己绝不会替他做任何包庇遮掩,接下来等待着颜司承的,只有锒铛入狱一条路
他确实下定了决心,以后见到对方要绕着圈儿的走,以后以后,不是眼下!
他指甲掐入掌心,刺痛了自己的理智,再次扳住颜司承的肩膀嘶吼道:“你是不是疯了?松手!再不松手他就挂了,大哥!”
这样近距离的注视,秦欢乐倏然发现颜司承那双往日里深邃流彩的瞳孔间,居然不知何时蒙上了点点火焰般的杀气——这颜色是物理上的,不是他心理上——一双被血色填满的瞳孔,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顺着那瞳孔注视的方向,细细辨别,骤然发现了那因为缺氧而有些变形的脸,竟然有些似曾相识太阳穴处的枪伤疤痕这不是那个当初向他诱供未果,后来又莫名顶罪失踪的假史鸣吗?!
秦欢乐呼吸一紧,错愕道:“你没死?你居然没死?”
巨大的冲击让他来不及做更多的思考,比起推开颜司承更紧要的是他两下抽出腰间皮带,结结实实的捆住了假史铭的手腕。
垂头间,脸侧什么寒光一闪,须臾之间回过头来,就见那个把自己包成木乃伊、辨不出一丝眉目的女人,正举着一把西瓜刀,朝着颜司承的后心刺过来。
好家伙,那寒光粼粼的刀刃,手臂长的刀身,一刀下去,便是钢筋铁骨,也能扎个对穿!
秦欢乐抓起身旁一个沙发靠垫飞出去,借着那女人本能一躲避的空档,回身一脚踹倒她,同时半环着颜司承的肩膀,向旁边猛的一惯!
那女人扑了个空,跌在地上。
他们三人却因为巨大的惯性,被摔成了一团,齐齐倒在地上。
假史鸣的脖颈被松开,气流重新灌进肺里,呼气灼烧气管,疼痛下所有的动作都略有凝滞,只能短促的快节奏喘息着。
颜司承侧身半转了一下,两手一伸,也不多解释,居然又要去扼住对方的脖子。
这死心眼的性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秦欢乐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手脚并用的缠住颜司承的身体,做了个人体茧房,就势向旁边一滚,稍微避离了那人的身边。
对面的老人和女人则伺机上前,迅速的架起地上的假史鸣,向房间外跑去。
没想到颜司承的动作居然比他还快,旋身几下挣脱开一丝自由,又要向外追,只是半边衣摆压在秦欢乐的身下,踉跄了一下,又跌了回来。
秦欢乐也不浪费口舌了,一手支地,借力一翻身,反向骑在颜司承身上,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掌不留余力的砍在他的后颈上,“噗”的一声闷响,颜司承终于软倒下去,没了声息。
秦欢乐咬着后槽牙啐了一口,暗想终于他妈的给老子消停了,老子这点体力,没和坏人搏斗呢,先全耗费在你身上了!
他甩了下手,跌跌撞撞的爬起身,循着一点暗影,向外头追去。
对方是三个人,其中那老人的腿脚似乎还不方便,假史鸣还有点虚弱,三人要藏匿或者逃跑,做到不落痕迹还是有些难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