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 樊长玉仰着头望着坐在高墙上的陌上少年郎,微微失神了一瞬。
听得谢征的问话,又升起几分心思被撞破的微窘。
她落着一圈日辉的长睫小扇子似的扑闪了两下, 因为绕大理寺走了一圈, 日头又烈,白皙的面颊上也透出几分淡粉, 其间门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却负手于身后做出一副稳沉模样“你怎在这里”
谢征笑笑, 从墙头一跃跳了下去,正好落于樊长玉跟前“在雁翅塔上看到有人绕着大理寺墙根走, 似想做贼, 过来看看是何方小贼。”
听着这调侃的话, 樊长玉一只手不自觉握成了拳,暗含警告地瞪向谢征, 大有再拿她说笑就动武的意思。
谢征很懂见好就收, 转而问“你想夜探大牢”
樊长玉想到自己的计划, 四下瞥了一眼,哪怕确认了附近没人,保险起见, 还是靠近谢征两步, 凑近他耳边低语道“那个假冒俞浅浅的人, 听说后边还要审她, 我怕她供出随元淮没死,打算去劫狱。”
她嗓音压得极低, 说话时清浅的吐息就喷洒在谢征耳廓,酥麻得像是有虫子沿着耳际爬过。
谢征配合地微倾了下身子听樊长玉说话,面色如常, 耳尖却隐隐已开始泛红,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指节也不自觉捏紧,似在强行忍耐什么。
樊长玉半点不觉,说完了还抬起头看谢征“你觉得怎么样”
她如今在外人面前为了立威,惯会做一副冷脸了,可同亲近的人说话,一双澄澈明净的大眼里还是透着几分老实巴交的憨气,像是胖猫一般在雪地里打滚的猛虎。
结合她说的话,当真是又呆又凶。
谢征黑眸静视着跟前这满眼晶亮的少女,费了些力气才将眸光从她微干的唇上移开,绑在手腕上的那条发带似在发烫,残存的那点理智勉强叫他理清了她话中的意思。
他道“劫走三司会审的朝廷重犯,你不怕被查”
樊长玉一片坦荡的大眼眨了两下“要怀疑,不也应该怀疑到魏严头上么兵法上管这叫叫祸水东引”
谢征没忍住扯唇轻笑出声,“你自创的兵法么”
樊长玉愣了一下,她也是一时想不起来该管这计谋叫个什么名字,才胡诌的,被谢征这么一说,顿时生出几分窘迫。
她干咳两声道“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谢征背靠墙根半垂着眸子,缓缓道“大理寺外的守卫申时便交接换岗,大牢内守夜的狱卒只有十八人,但只要发现有人劫狱,值防的狱卒便会敲响金钟,牢内所有出口都会落锁,牢外的官兵也会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个铁桶。”
樊长玉呆了一呆,头疼地抓了一把头发问“意思就是,劫狱不成了”
谢征眼皮浅浅一撩“劫。”
樊长玉“”
夜寒露重,不知何处传来一两声犬吠,惊得枯树枝头寒鸦飞起。
亮着两盏昏黄灯笼的大理寺,在夜幕中好似一座静静耸立的坟茔。
大牢深处的壁龛里插着火把,松脂味儿混着大牢里经年不见日光产生的霉味,飘散在空气中,熏得人昏昏欲睡。
大理寺牢房呈“十”字形布局,每一个岔口进的都极深,往里约莫有二三十间门牢房,四名狱卒分为两人一组,便在这一条单道里来回巡视。
中间门四条道汇处,设了刑房和值守室,牢头和副牢头通常都是候在这里,便于接待前来牢里审讯犯人的大官,若是有劫狱者,一旦听到动静,也能及时敲响值守室的大钟。
这一夜牢头和副牢头坐在方桌前,不知打了多少个哈欠。
“不成,我得去洗把冷水脸醒醒神。”副牢头打着哈欠起身。
牢头撑着手肘也是昏昏欲睡,道“给我也打盆水来,这严冬腊月里,可真容易犯困。”
副牢头应了声,便出去打水。
牢头睡眼惺忪又打了个哈欠时,半睁眼间门却发现有一团高大的黑影笼罩了自己。
牢头心中一凛,但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一手刀砍在后颈,两眼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两名巡视走到岔道口处的狱卒正要出声,耳际似乎也有风声逼近,随即颈后一痛,软趴趴倒地,隐约还有骨节错位声响起。
谢征打晕了牢头,回首一看,便见樊长玉着一身夜行衣,正蹲在地上给一名狱卒正骨。
面对他投去的不解的目光,樊长玉尴尬道“没注意,下手重了点,把人肩膀给砍脱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