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钱知州难受的是,从山东调到苦寒的赵州已经够了,转眼却还得面临两国大战的要命战争。
他没私通辽国。
他这种恨不能把全天下所有的好处全装自己腰包的人,而且财富全丢了正穷得慌的,怎么可能舍得孝敬辽国换取根本没保障的异族出路。他太贪婪,贪婪到甚至成了蠢货不假,却足够聪明,不会轻易抛弃宋国仕途利益幻想异族那能得好。
此时,辽军打来了,重兵,日夜猛攻,城池随时有被破的凶险,钱知州心急忧虑得嘴更歪了,他老婆巫氏更吓得要死。夫妇二人怕死,为逃过死劫,顿时就起了异心了,想观察观察形势,若是没有援军及时到来,干脆就献城
都监李景对钱知州是一肚子愤恨。
钱知州不是个好官,却也不敢把手伸到军中刮军队的油水,生怕激怒了土匪官兵杀他造反,从这方面可以说没触犯李景的利益。
李景也不是什么品行高尚的好官。
他的名门出身与实际的艰难困苦卑贱种种屈辱少时生活经历,尤其是少年就被强征从军,命如蝼蚁,用命作战保国,却得到的不是荣誉尊重,陷入宋国这种武夫卑贱不如鸡犬的恶劣社会氛围中,掉进了更加卑贱屈辱艰难加上凶险的生活中。面对文官就如摇尾巴狗,对下属顿时就是凶横霸气的狼的上官不拿他当人使,克扣他军饷,随意喝骂殴打驱使惩罚,甚至可能心情不好了一挥手就弄死他了,年长或资历老或强横的同事同行也随意欺负他,和上官一起抢他用命侥幸拼到的战功,抢他的军饷拿他当狗作践使唤,随意甚至有意安排他干那些他没经验而格外危险更容易送命的军事,而这,很多时候并非是出于什么矛盾冲突,仅仅是欺负弱小者,刁难他耍他,拿他送死来取乐,如此之类的恶毒事在军中太寻常了。
军人越是卑贱没有社会地位,军中这种丑恶事就越多。
在地狱生活中,人心比毒蛇饿狼魔鬼更可怕的丑恶面越会放大到不可想像。
军人也是人,心中不平,却不能对践踏军人的文者发泄,改变不了对自己不利的社会与政治氛围,憋屈却总得有地方发泄,心理才能好受点,总得以某种方式获得心理平衡,自然就是以残毒比自己更弱小更可怜的同事同行为乐,让自己感觉活着还有点意思
象李景这样的少年小兵蛋子,能在这种内忧外患双重打击摧残危险下活下来,已经是太难得了,能闯出官路来就更难了,堪称奇迹。
这样的经历,任何人也难免会愤世嫉俗,无论原先的人性品质志向怎样,都难免会变得刁钻凶残霸道自私自利,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前途,为了这个不择手段,不如此,通常也意味着在边军中活不下来,不会是通常意义的好人,有权了又怎么会是个品德高尚感人的好官。
只是,为了稳定军心,打赢战争,坐稳位子,别在战场遭到部下暗算或抛弃式故意陷他于死地弄死他,加上他亲身经历过那种人生毫无亮光生不如死的悲惨,深知将士被践踏的种种无助无奈痛苦滋味,本能的极度厌恶军中种种欺负弱小的恶习而常常下意识发怒禁止,也尽量制止克扣抢掠将士们被上面七折八扣本就剩得可怜少的军饷,这样却意外赢得了军心。
他惩罚耍横无故作践人的部下将士强者,得罪了这些强者,但这样的老军痞强者毕竟是军中最少数,将士绝大多数也是受害者,也不喜欢甚至也痛恨这种人,只是,军中就是这样,出于趋利避害的生命天性,无力扭转军中风气,不敢和强者作对,甚至追随着为虎作伥也混上强者地位享受欺负别人的滋味,如此,李景赢得的是军中最绝大多数兵的感激拥戴。
还是那句话,再卑贱的军人也是人。
上官体现出爱护弱小的人性,肯理解体贴弱小将士的难处痛苦,让治下呈现出军中太难得的公平光明,将士们心中一亮,看到了希望,上司的人格魅力就有了,将士们甚至愿意舍命相随,愿意肯挺身顶死李景意外的在军中出了头,并且因为将士们跟着他愿意奋勇作战,战功就多了,喜欢他,愿意追随他拥护他的人越来越多,李景在军中势力越来越大直至由一个随时会无声无息死在边关各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凶险苦难痛苦中的最卑微最寻常的小卒,成为今日的重将。
钱知州和李景都不是好人好官,本来应该有坏蛋的共同语言,在如今的乱世,在当地说了算的一文一武应该勾结起来趁机大谋利益事实却是,李景深恨这个上司太贪太不是个东西。
他油水没捞着半点,却得跟着钱知州一同被百姓骂啊,名声和钱知州差不多一样臭。
谁叫他是本州文武主官的那个武呢。
李景更恨的是,钱知州把王忠进安排成鸠关守将。
他坚决反对的,王忠进不论是能力还是品行威望都不配为鸠关这么重要的赵州门户的守将,可是钱歪嘴得了王家的好处,被王家捧得高兴,硬是用知州的权力这么安排了,结果倒好,辽军一来,王忠进立即领着全体部下当了叛徒,险要难破的鸠关轻易落入辽军之手,赵州门户失陷,赵州有的七千兵力一下子少了近半,如今只有四千人死守州城。
王忠进的背叛,造成的影响太恶劣了。
只说这镇守宁晋城的四千将士,属于河北西路边军,不少的却是从别处边关抽调重组来的,在前线抵抗过辽寇,甚至响应赵廉的伐辽壮举跟着痛快杀入过辽国的,确知辽国弱了,辽军并不可怕了,四千将士原本是不服不畏惧辽军南侵打来的,这下倒好,挡住辽军南下的鸠关,辽军没打就没了,文武官僚争着投降,辽军长驱直入将士们失望了,看到了坏榜样能得的好处军心浮动,士气低落。谁也难说将士们如今都暗里怀的是什么心。这城可怎么守
好在,将士们还是信任和很爱戴李景的,面对数倍强敌的压力还能服从指挥,敢跟着奋勇守城,顶住了辽军头几波的凶狂攻击,也再次看到验证了辽军并不骁勇善战到可怕。没了战马之利,辽军的自信和实力似乎就丧失了一半。将士们在实战中又杀出了些信心,身为坏蛋强者的不服习性发作,勇气也就上来了,似乎军心士气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