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这日,梧州城内比闹元宵更热闹的是尤家三姑娘成婚。
成婚之前,尤老爷嘴上说招赘不事铺张,而准备亲事时,他事必躬亲,样样择佳,必竟只有这一个女儿,又只打算成一次婚,便想将所有好的都给她——儿子什么时候娶,娶不娶,还跟一块疙瘩似的解不开,便先过一把瘾再说。
当日大早,廌业书院的人便都赶来凑热闹,尤匀忙得晕头转向,迎宾置客,梳走流程,毕夷天跟块儿黏糕似的粘着他,而不起任何作用。
连云送了两人一对鸳鸯瓷枕,还说这是两个人的礼,算他和戗画一人送一只。
尤珝只白他一眼,直言戗画才没这么小气,她知道戗画不在,非要等戗画回来,她亲自上门讨礼。
迎亲队是从尤家酒楼接的新娘,一路横穿,从城东至城西,唢呐锣鼓闹了满城,炮仗飞红半边天,而至全城都知晓尤家三姑娘终于嫁人了。
那些没福分娶到尤家女的人家都成了座上宾,做不成亲家还得做合伙人,皆纷纷赶着上门,送礼吃酒,笑得十分生动。
本是一路风顺,红轿到了家门口,新郎却出了毛病。
秦淞一身正红圆襟直袍,发束齐整,甚至上了妆,本来骨削髓立,生得清俊,而从小习惯了弯腰塌背,始终衣不着形。
待喜轿一落,新郎下马,上前扶轿时,他下意识地去拂轿帘,一旁的老嬷嬷都来不及拦,这时周围磨起嘈杂的话声。
来的人都是尤家常客,秦淞一向做事勤快,大多人都由他接待过,这时也都认出他,指指点点,轻笑低嘲,和漫天霓彩一齐沾染到他身上。
轿子里,尤珝倏地起身,迈出轿门,手中一只飞云雀扇,扇后,她一双目光敏锐地捕捉到扶在轿帘上的那只手。
尤珝的手毫不犹豫地寻了过去,搭到他手腕上。
秦淞仿佛没听到周围杂声一般,自然地反过手,牵住尤珝的手为她小心引路,目光始终盯着她脚下,不被周围所动。
尤珝的手被他怀在掌中,像一块儿冰瓷,怕化,怕碎,让他不敢用力握紧,只轻轻托起,如盛至宝。
秦淞太过紧张,手甚至在抖,后背的汗冷了又热,热过又冷,随着尤珝一步一步跨过路下在秦淞看来是障碍的吉祥物,到了高堂前,他又更加紧张。
这时紧张,多是心动怦然。
尤老爷站起身来,应着尤珝的要求,事先没告诉秦淞,而在这时直接向所有人宣告:除了常住尤家,秦淞不必入尤氏族谱,二人与寻常嫁娶无异。
这一时,由秦淞方才惹来的嘲议一下散去,取而代之的,座下宾客们都将脸一抹,看新郎的目光瞬间多了些亲近之意。
秦淞侧过头,只看到她一半张脸,这时尤珝忽看了过来,他猛地回头,脸红如霞,神色慌乱。
尤珝也回头,泯然一笑。
仪式做完,秦淞便被众人拉去灌酒,毕夷天作为他的唯一知交,帮他挡去数许,好歹让秦淞竖着进了洞房。
到了晚上,新婚夫妻俩聊到无话可说,该行周公之礼了,嬷嬷催了好几趟,两人连连应“是”,而又客气了许久。
直到尤珝吹了灯,主动靠近,秦淞才像被化了的蜡一般,有了动静。
碍于婚事,廌业书院也在十六这日才重新开院,学生们又重回学堂,武廌们也返院训练,休整过后,一个个都干劲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