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啊!”
“一起上!一起上!快把他围住!”
“围死他!围死他!把他围死了,看他还有什么戏唱!”
5名匪徒手拿刀、枪、盾等各式兵器,分别自各个方向对青登一拥而上。
青登无悲无喜的从容目光,顺着定鬼神的刀锋扫过一圈,心里已算计好了五人的位置。
刹那间,刀光拔地而起。
与此同时,那5名匪徒完成了对青登的合围。
可就在下一瞬间,却见包围圈猛地大开,5名匪徒朝着与他们适才的冲锋完全相反的方向倒飞而出。
是的。不是跑出来、跳出来,而是“飞”出来。
就像脱离弓弦束缚、抛射而出的箭矢,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工整的抛物线之后,重重摔落在地。
空中、地上,到处都留有它们脱落下来的箭羽,也就是说——留下了他们被切割下来的衣服碎片与血肉残块。
晚秋的寒风强劲地吹,将号叫与悲鸣、将血与火的气息运向远方,就像浮云翻涌一般扩大。
刚遭大败的匪军,本就已是惊弓之鸟。
此刻望见青登这颗大杀星突破了关卡的阻拦,像是不知疲倦般地再度大杀四方,士气的崩溃之快、之烈,仿若雪崩。
而就在这个时候,关卡的外面,传来了摩肩接踵、沸反盈天的吵闹声响——“火付之虎”与“火付之犬”所亲领的大部队来了!
多亏了青登在关内的大发神威,匪徒们此刻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青登的身上,忽视了关外的大军。
“破门!”
随着金泽忠辅的一声令下,“工兵”们举着大锤、锯子、拉绳等物事,再度开始作业。
匪军的指挥官们后知后觉地发现关外的动静,急忙下令回防——然已无力回天。
胆气尽丧,士气尽毁。
匪军的一溃再溃,已使指挥链彻底失效。
绝大部分的匪徒,刻下只想逃,只想活命,再也顾不得什么听指挥、听命令了。
没法组织起成规模、成体系的防御……这便意味着根本没法对关外的追击大军,展开有效的阻拦!
在高昂士气的加持下,“工兵”们的手脚甚是麻利。
他们没有使众人的期待白费——他们不负众望地在友军的期待目光下、在匪军的恐慌视线下,凿开了关门!
“跟我上!”水岛任三郎方一入关,就一刀劈碎了某个恰好就站在他的最佳攻击范围内的倒霉蛋。
至此,战局大定。
追击部队的入关,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黑色的“海浪”漫过关门!凌厉的电光从“雷云”的深处迸裂而出!
匪军全线溃败。
兵败如山倒——此时铺呈在青登眼前的景象,成了这句古语的最佳写照。
目力所及之处,匪徒们一边惊恐尖叫,一边互相推搡挤压。
莫说是再与青登、再与已经杀过来的讨伐大军对抗了,光是躲闪就已唯恐不及。
虽说依旧有那么一小撮人,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抱定了“我要跟狗官兵们拼了”、“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得像个武士”的心态,提起武器,“逆流而行”,扑向漫来的“黑色海浪”……然后被迅速吞没。
这种有胆量再战的勇士,终究只是极少数。数目稀少得仅用一对巴掌就能将他们全细数出来。
绝大部分匪徒,全都在向着山顶方向仓皇败逃。
他们就像一群惊飞的乌鸦似的,“嘎嘎嘎”地窜将而起,留下遍地狼藉与纷飞的羽毛。
为了能跑得更快一点,许多人直接将手里的武器给扔了。
跑得不顾手里的武器。
跑得不顾已经被甩落的鞋子。
跑得不顾身后的官兵与失陷的关卡。
青登面无表情地提着定鬼神,伫立在原地,静静眺望匪军猪突猛进式的溃逃。
他没有再挪动脚步,没有再去追击——实在是没有再继续战斗下去的力气了。
山路本就崎岖难走。
光是在这种陡峭的山路中上上下下,就足以累煞常人,遑论是在上面打仗,而且还是一口气攻陷2座关卡?
本来,讨伐军原定的作战计划,就只是“在今日之内,夺下相马众设于山道上的第1座关卡”而已。
能够击溃匪军,并且在追击残敌的过程中,把相马众的第2座关卡一并拿下,已属超额完成任务,不可再贪图更多了。
“孤胆”、“聚神”等buff的效果迅速消退……疲顿霎时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向青登,并包裹住青登全身。
青登现在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极度缺水的咽喉干涸得吓人,每咽一口唾沫,都感觉是在吞刀片。
四肢因“超负荷运作”而抖得厉害。
脑袋发晕……并且越来越晕。
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绕着自己旋转的青登,脚步开始摆荡,身体随之摇晃。
幸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扶住了青登。
紧接着,青登的头顶飘起一道虚弱的低沉男声:
“仁王,你还好吗?”
“水岛君……”
青登仰起头,朝扶住他的水岛任三郎笑了笑。
“不好,累得想吐……但是心情很畅快。”
水岛任三郎听罢,嘴角扯动,唇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但因为他平日里总言笑不苟的,面部肌肉极度缺乏运动,所以他此时露出的这抹微笑的线条很是僵硬,看上去就像是在似笑非笑。
“橘君……水岛君……”
这时候,又一道虚弱的声音悠悠飘来。
金泽忠辅在某位同心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向青登和水岛任三郎。
青登问:“金泽君,怎么了?腿受伤了吗?”
“没有。就只是右腿抽筋了而已,缓一缓就好。”说到这,金泽忠辅苦笑一声,“哈哈……真没想到今天的这一仗,居然能打得这么辛苦……”
“辛苦归辛苦。”青登微笑,“但我们的辛苦并没有白费。”
“哈哈哈哈。”金泽忠辅仰天大笑,“你说得不错!能够在一日之内,连下相马众的2道关卡,扫平所有登山的障碍……再怎么辛苦也值了!嘶、嘶呜——!”
金泽忠辅笑得用于用力,不慎牵扯到了身上的某条伤。瞬间,笑容变为了倒抽冷气的扭曲表情。
“金泽君,收兵吧。”水岛任三郎淡淡说,“你的伤……还是快点下山处理一下为好。”
“不急不急。”金泽忠辅摆了摆手,“这事儿稍后再说,现在最首要做的事情……是这个——”
说罢,金泽忠辅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然后以单脚跳的动作,转身面朝身侧的众将士,深吸一口气:
“今日一战,是我们火付盗贼改的胜利——!!”
瞬间,巨大的欢呼宛若滔天的浪涛,向青登、向周围的空间、向头顶的天与脚下的地激荡开来!
为今日的辉煌大捷而兴奋不已的队士们,以各种各样的的方式欢庆胜利。
向天空高举拳头的;挥舞武器的;忘我地吼叫的……
金泽忠辅趁热打铁,将攥紧的右拳举高过顶。
“欸——!欸——!”
队士们立即予以热枕的回应:
“噢噢噢噢噢噢噢——!”
金泽忠辅扭头看向水岛任三郎。
面对金泽忠辅投来的视线,水岛任三郎的表情霎时变得古怪起来。
他哪会读不懂金泽忠辅此刻的眼神意思呢?
轮到伱了——金泽忠辅无声地这么说道。
水岛任三郎面露犹豫。
片刻后,他像是想通……或者说是放弃了什么似的,腾出右手,拔出腰间的备前长船,斜指远方的天际。
“欸——!欸——!”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队士们的欢呼,比适才更高昂了几分。
接下来,就像是玩什么奇怪的游戏一样,“虎”与“犬”极有默契地同时扭头,朝相同的某个方向、朝相同的某个人看去。
感受到二人……尤其是水岛任三郎极有压迫感的视线,青登的嘴唇微抽,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
都快累趴下来的他,实在是不想再大喊大叫了。
只不过……青登眼下却并不抵触再稍微勉强一下自己的身子。
青登强打精神,将体内所剩的最后一点气力、精神,聚到正提刀的右臂,聚到喉咙与唇齿间。
然后——
“欸——!欸——!”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犬、虎、王轮番胜哄……
喜感的画面。
激昂澎湃的画面!
仿佛要崩碎山岳的欢呼,震撼云霄!久久不散!
……
……
是夜——
稻和村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之中。
时下正值晚秋,天黑得快。18点刚过,苍穹就被罩上了一层厚密的黑纱。
在夜色的晕染下,包围着稻和村的群山,犹如一头头正卧俯的巨兽。
换作在平日,瞅见这些体型巨大的“怪兽”,难免会让人不由得心悸,使人不由得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只不过眼下,正为今日的大捷大肆庆祝的讨伐军将兵们,却丝毫不觉得这些峰峦叠嶂、状似“怪兽”的山峦可怕——反而还觉得有些可爱。
此时,村东侧的空地上,一团团篝火旺盛地燃烧着。
星星点点的火光,给黑黢黢的大地染上梦幻的色彩。
若从上空俯视下来,会有种“星河掉到地上了”的错觉。
讨伐军的将兵们一边三五成群地围着篝火取暖,一边热热闹闹地吃晚饭。
稻和村的村民们在篝火间来回穿行。或是殷勤地帮忙送饭,或是热情地往篝火里添加新的柴禾。
只见村民们个个齿牙春色,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笑”果然是一种有着神奇魔力的表情。
在面露灿烂、雀跃的笑容之后,村民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间所流露出来的精气神,都变得与此前迥然不同。
如果说:数日前,即讨伐军刚进驻村子的时候,村民们的面色是阴沉的,是没有生气的,表情动作是跟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的。那么刻下,村民们脸上的灰霾被驱散大半,面色是明亮的,是朝气蓬勃的,行为举止是活泼、稍微有点人类该有的样子的。
稻和村的村民们为何会如此高兴,精神状态为何会在数日之内发生这么大的反差……个中缘由,倒也不难理解。
相马众实在是太可恶、太可憎了!
稻和村……这座可怜的小山村,实在是被相马众欺压得太久、太久……
数不清的财物被掠夺。
数不清的壮丁被杀害。
数不清的女孩被玷污。
前阵子,他们只不过是想反抗“遭逢荒年,却还要如数‘上贡’”的不合理要求而已,就惨遭相马众的残酷报复。
不仅房子大量被烧,就连村里仅有的些许财物都被毫不留情地尽数掠走……不少村民甚至都绝望得想要自杀了。
值此绝境——火付盗贼改来了。
往日里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相马众,在火付盗贼改的霹雳攻势之下,被打得人仰马翻,死伤无数——村民们多久没这么扬眉吐气过了?
出于兴奋、出于对讨伐军的感激,村民们自发上前,帮讨伐军做饭,帮讨伐军疗伤,帮讨伐军做尽一切他们力所能及的事情。
只可惜刚被劫掠过的稻和村实在是太穷了,要美食没美食,要美酒没美酒,各家各户只剩一点连山贼都看不上的稗子。否则,心潮澎湃的村民们,指不定会把他们所存的美食美酒尽数拿出来,盛情款待讨伐军,款待前来拯救他们的英雄们。
一时之间,这座不起眼的小山村里,竟出现了“江户武士”与“乡野村民”其乐融融地相处的稀罕景象。
当然——我孙子与金泽忠辅他们自然不会因打了胜仗而高兴得昏了头,犯了“忘记布置警哨”这种低级的错误。
我孙子把因被设置为总预备队,所以没有参加今日战斗的一番队,派去监视相马众的山寨,并负责村外围今夜的警戒。
……
此时,村子某地——
“嘶……”
青登因疼痛而倒吸一口凉气。
“先生,还没好吗?”
蹲坐在青登的身后,给青登背后的伤口敷药的医生,头也不抬地说:
“橘大人,很痛吗?”
“嗯。我刚才差点以为你在拿针扎我。”
“觉得痛就对了!这是我的这味药的特性!被敷到伤口上后,会有很强烈的刺激感!”
“这刺激感未免也太强烈了吧……嘶……!”
“橘大人,您再忍一忍。”医生换上哄宝宝般的温柔语气,“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青登觉得自己和这位医生在“很快”这个词语上,有着天悬地隔般的理解差异。
青登数着时间,直到足足20分钟之后,医生才从脚边的布袋里拎出一卷干净的麻布,以极其熟练的手法将青登的上半身裹成一个大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