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从心为何会认识天枢星君,那就说来话长了。
当初为了建设白玉京,宋从心不得已之下动用了清汉的人情,联系上了上一届天景雅集中预知了东海归墟之灾的天权星君,向其请教能够温养灵魂的法术。
清汉七星之中,“中天北斗解厄延生”的天权星君是最常出现在人前的,因为她主掌预知、解厄。天权星君常年窥探隐秘与未知的事物,为了避免自身受到隐秘的污染进而疯魔,她在初入此道时便刺瞎了自己的双目。即便如此,天权星君的身体依旧羸弱,每一次预知都是对她自身的的损耗与磨折。
身为见证了整个东海归墟事变的星君,天权星君对宋从心十分友好,在那次天景雅集结束后赠予了宋从心她个人的信物。宋从心手持信物求上门来时,天权星君还有些惊讶,但在知晓宋从心的来意之后,她只是温柔地笑着说好,随后便将宋从心介绍给了天玑星君。
天玑为七星中的“人君”,这位星君精通点星之法,负责记录与铭刻神舟大地的地壳变动与时序易改。天玑星君是个爽利的性子,得知宋从心所求之后也一口应下,但当宋从心得知点星秘法需要大量的基础理论作为打底时,她实在不好意思用这些基础知识来麻烦诸位忙碌的星君。因此在和天权星君简单商议过后,宋从心隐姓埋名,以学徒的身份混入清汉,与其他弟子们一同学习基础的天文星相之理。
宋从心在清汉修习了整整一年,清汉弟子多隐士,门徒之间少有往来,这点倒是让宋从心觉得颇为自在。当时无极道门尚且不知拂雪已经出关,白玉京还在如火如荼地建设,身为城主的宋从心除了提供资源以外并没有其他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为了救回那些被外道侵染了神智的弟子,宋从心只能用心学习,颇有前世高考时的风范。
宋从心是个笨孩子,即便神魂强大后过目不忘,但在学习方面也仍旧比不上那些一窍通百窍的天才。那段时日她不眠不休,走到哪都要捧着书,晚上夜观天象,白天苦心研读,如此持续了数月……终于,她在某天晚上爬上观星塔时被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修给拎下来了。
那时天枢星君不知道宋从心是无极道门的弟子,宋从心也不知道这个面貌严肃的黑衣女修是天枢星君。天枢星君之所以把宋从心拎下来是因为她发现这个倒霉孩子已经数月没有休息了,白天她路过学堂时能看见这孩子,晚上回星塔时也能看见这个孩子。即便已修成金石玉骨之身,但人的精神也经不起这般造作的。
“弟子以为勤能补拙。”宋从心焉巴。
“勤能补拙,那也要走对路。死钻牛角尖,你是想翻土不成?”天枢星君嘴巴毒得很,之后便抬手覆上了宋从心的眼目。
“不要将观星视作任务,桎梏于书文条例,只会将观星这等欣悦之事变得乏味痛苦。”
“闭上眼,感受祂,万物有灵,万物始源。”天枢星君道,“你我脚下的土地也是寰宇中的一颗星,我们本就身处星海之间。”
唯物主义社会长大的宋从心其实是很难理解这些唯心主义的理论的,这也是她苦修数月却不得进展的缘由。但天枢星君的话语仿佛自遥远的荒古而来,她嗓音厚重古拙,浸润着冗长的钟鸣。宋从心顺着她的声音沉下思绪,朦胧中感觉自己的灵被一双星辰凝聚而成的巨手从水中托起。她的灵如溯水的鱼儿般上游、上浮,沉疴的肉-体散作云烟,灵魂填充进水雾。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轻盈,越来越飘忽。
最终,如同鱼儿吐出的一个气泡般,她在破水而出的瞬间融入了天空。
宋从心感受到了光,流动的,呈丝线状的金光。
那并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视野,人类只能看到眼前看不到脑后,但在那一瞬间,宋从心能“看见”自己上下左右前后的所有。那诡异的视角让结成元婴的宋从心都隐约有些晕眩,但在短暂的昏沉与光的潮涌之中,她看见了。
她看见壮阔无垠的星海如寰宇的河流,静谧且恢弘地铺陈在她的身周。
她身居其中,渺小得如同浮尘,难敌一颗星斗。
宋从心被那一瞬的壮丽篡夺了心神,她能窥见的只是星海的一刹,那并不会将人眼睛刺伤的光芒拂照着她。
寰宇是无数星辰汇聚而成的大海,“海面”倒映着粼粼金光。
……咦?等会儿,她还在地球上吗?这里的宇宙……也有太阳吗?
宋从心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再看得清楚一些,但神游天外的时间却已经到了。她的灵迅速下沉,游离在外的神魂瞬间回拢。再次睁开眼睛,宋从心便看见那身披金边银丝斗篷的女修捧着她的脑袋,仿佛在打量什么新奇之物似的,啧啧有声。
“怪哉,你这小娃儿,怎会有如此高的灵性呢?”
被捏着脸的宋从心默默地想着,可不是,被山主和大月祝福过的神魂灵性能不高吗?
从那之后,天枢星君便将宋从心带在自己身边,传授各种知识。她讲课生动形象,言简意赅,有时说到兴头上,随手便能挥就一片璀璨壮阔的星图。宋从心看得出来,单这一手,这位无名女修的功底就不知比清汉学堂中的讲师高明多少,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不过,那些对于渴求知识的宋从心来说都不重要,她听得认真,学得入神,短短一年内便将清汉的灵修法门吃透、悟透。
宋从心第一次借由星辰之力撰写出星文之时,天枢星君满意地点头,道:“资质不错,可以出师了。打磨两年,便可胜任星君之位了。”
宋从心当时正强自摁捺着兴奋,一听这话却是懵了一下,“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