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简神色淡淡,没有一点不耐烦,却也不说应不应。
刚巧,林玙抬步进来了,与几人打了照面,互相问候两句。
安逸伯把徐简拉去一旁,努力压着自己的大嗓门,憋得声调都怪
了起来:「十一月末,你娶人家郡主过门。
大冷天、寒风瑟瑟、指不定还落雪,你要让全城老百姓看新郎官拿着个手炉捂着腿坐在马背上吗?
你不怕丢人,诚意伯府那儿……」
伯府上上下下,多看重脸面!
不得不说,安逸伯劝起人来,很有一番能耐。
尤其是那压不住的大嗓门,不至于传遍朝房各个角落,但离他们站得近些的、如单慎那样的,显然一个字都没漏。
单大人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
徐简失笑,拍了拍安逸伯的胳膊:「我心里有数。」
安逸伯也清楚别人听见了,黑脸红了红,瓮声瓮气:「你有数就行。」
朝堂上有人问,回府后,徐缈自然也会来问。
自打回国公府后,徐缈几乎不插手府里大小事情,也不管徐简。
她错过了徐简的成长,现如今再贸然指手画脚,只会让彼此都不适应。
除了徐简让她帮忙的事之外,她尽量不去打搅。
可「治伤」是例外。
她太盼着阿简能够康复了。
阿简不喜欢有人进书房,徐缈就在院外等他:「是有什么顾虑吗?那大夫的医术不够?」
面对徐缈,徐简没有说那些场面话。
「看起来有些能耐,」徐简宽慰她,「只是突然得了个治伤的机会,多少要谨慎些,我再看看,您别多想。」
「我听说他给你写了治伤的办法?」徐缈问,「你不妨多问问太医,集思广益。」
「是这个想法。」徐简陪着徐缈说了会儿,才让她平复了些。
再回到书房里,徐简又翻了翻那本册子。
他与徐缈说的是真话。
上头办法,少不得要请熟悉的太医看一看,可他这几日拖着,更要紧的是在等关中那儿的消息。
同样是怀疑,徐简质疑晋王,但对「岳大夫」还多少保留了几分。
又等两日,去关中打探的人回来了。
「章大夫不在关中城,听说半个多月前就离开了。」
「章大夫孤家寡人一个,药铺里只有两个学徒,坐堂大夫不在,现在也不开诊,只给人按方子抓药。」
「让邻居们认过画像了,都说‘是。」
「说他看人下菜,要么直接说不治,给多少银钱都不治,但只要是接了病人,治得都不错。」
「就因着他看病直接,风评也还挺好,毕竟不让人花冤枉银钱,比人财两空要好。」
徐简听完,并不觉得意外。
在他眼中,那位章大夫就是这种人。
翌日下午。
叶公公又来了辅国公府。
徐简依旧是那么个态度,与岳大夫探讨了一番医理。
叶公公听不懂,一面吃茶,一面观察二人。
昨儿,王爷没有直说,但他多多少少揣度出一些意思。
倘若辅国公实在没有医治的想法,这事就这么算了,反正具体伤得怎么样,眼下也都有了判断。
正琢磨着,突然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
来的是一位嬷嬷。
「国公爷,」嬷嬷匆忙道,「娉姑娘似是中午吃坏了东西,身体不太舒服。」
徐简皱眉,转而看了岳大夫一眼:「能否劳烦大夫去一趟内院?」
岳大夫自然答应。
叶公公亦站起身来,却被徐简止了。
「小事情,公公不用麻烦,」说着,徐简又唤了徐栢,「给公公再添些茶水点心。」
徐栢上前,问:「日头大,公公要不要来一碗凉饮子?」
叶公公眼珠子一转。
他不太放心岳大夫和徐简单独说话,但转念一想,这两人又能说出些什么来呢?
辅国公不知道岳大夫的真实身份,岳大夫更不知道旁的、他就是来看诊的。
再说,日头确实很大,热啊!
「那杂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叶公公笑道。
徐简把前头交给徐栢,引着岳大夫去后院。
国公府地方大,绕东绕西、进了一处小院。
一迈进去,岳大夫的心噗通噗通直跳。
空荡荡的,没有丫鬟婆子,也不像是闺中姑娘的住所。
「国公爷,」岳大夫的汗毛立起来了,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这是……」
「岳大夫,」徐简在廊下站定,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或者,我应该称你为‘章大夫,关中来的章大夫。」
话音一落,章大夫的脸色白得仿佛刷了一层白及浆子。
为什么?
他怎么会被看穿身份?
「这……」章大夫紧张极了,汗水不停往下滴,「不是、唉,是,老夫姓章,关中人。」
「章大夫不用紧张,」徐简道,「冒名顶替是你的主意,还是晋王的主意?」
章大夫如何不紧张?
这问题太难回答了。
徐简见他沉默,又问:「我换一个问题,晋王让你顶替岳大夫,他想让你做什么?」
汗水滴到了眼睛里,章大夫抬手用力抹了一下脸。
「王爷让老夫给您治伤。」他说到这儿顿了下,倏地抬头看徐简,很快又低头。
直觉。
那股子直觉又冒了上来。
他在叶公公那儿感觉到的奇奇怪怪又围绕住了他,加之王爷的态度、国公爷现在的问题……
徐简一瞬不瞬看着他,把他一点一滴的反应都看在眼中。
「看来,章大夫有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徐简轻笑了声,「叶公公不在这儿,章大夫敏锐,机会错过了就难有了。」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凌晨,在他起了杀心之后,章大夫能溜得那么快、溜得一干二净,足见此人敏锐。
而敏锐的人,总能察觉到一些不显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