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慢慢治吧(两更合一)(1 / 2)

燕辞归 玖拾陆 311 字 2023-11-12

酷夏闷热。

章大夫站在廊下,额头上全是汗水。

此处避风,站了这么一会儿,连呼吸都紧了,耳边萦绕不散的只有蝉鸣。

喉头重重地滚了一下,却是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很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徐简。

年轻的辅国公很是放松。

身为大夫,他一眼就能判断出很多状况来。

身体有没有紧绷着,肩膀僵不僵硬,举手投足的动作又是否刻意……

这些由骨骼与筋肉呈现出来的状态,瞒不过一位好大夫。

章大夫在徐简身上看到的是自在,以及自在背后的游刃有余。

这人一语拆穿了他的身份,又给他指了条路,却丝毫不提这路崎岖否、通向哪儿,就很自然而然地等着他迈出去。

正如辅国公说的,这就是个“机会”。

怕错过的,不是辅国公,而是他章大夫自己。

因为他足够敏锐。

敏锐的察觉到,进京看诊的背后,绝不是简单的冒名顶替。

而他面临的危机……

他是“岳大夫”啊。

他被搅和进浑水里,淹死了也是“岳大夫”。

关中的章琦去了哪儿、发生了什么,谁知道呢?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心跳又快了几拍,章大夫直视着徐简的眼睛,心底做着最后的挣扎。

一侧是晋王爷,一侧是辅国公。

皇亲与权贵,他谁都得罪不起,更弄不懂这两人、或者说这两方之间到底在拉锯些什么。

作为被冲进水潭里的一条昏头鱼,想要活下去,他要分辨的根本不是什么对错,也不是谁占了上风、谁胜算更大。

那些大局面的东西,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需要去关心的只有一点:谁更靠得住,谁不会把他这么条昏头鱼随随便便弄死。

问题简化了,答案慢慢也就浮现在了眼前。

古往今来一句话,皇家无亲情。

章大夫不了解圣上,也不了解一众皇亲国戚,但先帝晚年争权夺位的凶险,老百姓都能说出几句来。

先帝废皇四子为庶民,幽皇三子于禁宫,最后传位给了皇六子。

能在那种搏杀中活下来的皇兄皇弟,能有省油的?

埋出去多少骨头才能换来今日的亲王位子。

而辅国公,将门子弟。

老国公爷为朝廷打过多少仗?

关中往边关投军的百姓也有很多,但凡活着回乡的,多多少少会提及几位领兵的将帅。

章大夫怕死,没去当过军医,可他擅长治筋骨外伤,那些受伤退下来的关中兵,很多都是他的“老客”。

聊来聊去,聊的也是戍边经历。

各个都夸过,老国公爷豪气冲天、爽快英勇,操练起人来很凶,却是极其爱惜他们这些小兵崽子。

打仗总有受伤与牺牲,这避免不了,但上头排兵布阵的将军有没有把小兵们当人看,大伙儿都能感觉得到。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万骨是怎么埋的,埋得有没有必要,有没有价值?骨头们都想争那么一口气。

老国公爷在兵士们的心里,很有地位。

而他带出来的年轻的徐简……

章大夫的视线往下滑,最后落在徐简的右腿上。

具体受伤经过,好像都没有听过,可毕竟是在裕门关伤的,伤口形状亦是西凉人的马刀,说白了,交战时伤了。

那阵子州府各处贴告示寻大夫,还有认得的老兵拉着他去看,想让他上京城试试,偏那时候家里有事,他就没凑那等热闹。

老兵嘴上絮絮说过,说是为了救人才伤的,口气义愤,却不敢多言。

章大夫下定了决心。

保卫边疆、铁骨铮铮的少年将士,会为了救人而伤了腿,总不会随随便便卖了手下的兵卒吧?

“是,老夫有些话想说,”章大夫抹了一把脸,没让汗水滴到眼睛里,“晋王爷确实想找岳大夫,可惜没有找到,正好老夫年纪、白发都对得上,就把老夫寻来顶上了。”

徐简弯了弯唇。

他没有看错章大夫,这人敏锐又精明,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感觉到。

“王爷授意的,不是底下办事的人欺上瞒下。”徐简总结了一句。

章大夫点了点头:“老夫在京中寂寂无名,哪怕来京城了也不会得到给您看诊的机会,因此答应了王爷那儿,先治伤、治好了再表明身份,当作权宜之策。”

徐简又问:“王爷还说了什么?”

章大夫面露难色。

徐简看在眼里,能猜到章大夫迟疑的原因。

话都开口了,断没有说一半的道理,章大夫语塞并非是打退堂鼓,而是言语不好表述。

这不奇怪。

如果晋王就是幕后的那只手,他可不会“落人口实”。

请大夫给徐简看诊,目的不是治好伤,当然也绝不可能奔着治废了去。

谁都知道是晋王请来了大夫,把徐简治废了,王爷交代不过去。

他的目的就是弄清楚徐简的真实伤情,真跛假跛、有治没治,徐简的伤情能在御书房里“牵制”李邵,但这把刀子怎么用,需得多掂量。

这可不是简单的双刃剑,而是九节鞭,发力不对,不止伤自己,整个金銮殿的朝臣都得抱头鼠窜,免得被波及了。

心思深沉之人,岂会和章大夫把话都说得“明明白白”呢?

目的——弄清伤情——达到了就行。

因此,不选太医院、撇开京畿一带的骨伤大夫,从与徐简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请来擅长之道的老大夫,这才足够稳当、确切。

徐简梳理思绪后,又换了一个法子问道:“关于我的伤势,王爷问过什么?你又答过什么?”

这个问题比前一个明确清晰许多。

章大夫定了定神,回忆着几次面见晋王时的交谈,道:“王爷很关心治伤的办法与结果,怕出现越治越差的状况。

老夫说,不能夸海口说完全避免,确实会有那种可能,但正常来说不会出现。

这和老夫之前跟您沟通的时候是一样的。

王爷还问过最好最坏是个什么,让老夫只管说,他说老夫太实在了,什么都清楚地写给您了,您回头寻太医就没老夫什么事了。

老夫……”

章大夫说一半顿住了。

当时,对话间的一来一回再一次涌入了他的脑海,他清楚记起了那时浮上心头的感觉。

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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