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cloakofthetrack(轨道之袍
困魂走尸在扑近面门的前一刻,我两条阴爪早已远远走在意识之外,一把将其拧住。这东西虽奋力挣扎,不过是蚂蚁撼大象,对手是接近一米八的女魔,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爪心之物是只十分古怪的昆虫,野猫般体积,通体焦黄发黑,躯体好似肥硕蝉蛹,却生有两对金翅,并长着颗人脸小脑袋。见自己死命挣扎也是枉然,它不由声泪俱下,竟幽幽然说起人话来。我不曾料到,被愣在当场,好在双爪依然收紧,不至于让它趁机飞走。
“我是被屈害的,说到底只是个走霉运的背包客。被人施加邪术,而成了这副鬼样!”困魂瞪着一对虫眼,说着别扭的美俚,正苦苦哀求:“你松一松,我快被捏死了。”
“你是谁?为什么躲在土中作祟?操纵着那头黑浑尸究竟想干嘛?”见这东西喘不上气来并不断哀求,我也怕控制不住力道捏死它,便略微松开阴爪,问:“既然你也是为了推倒巨柱,为何要将我们斩尽杀绝?就因为不愿共享?而将自己玩到现在这种地步?”
“等等,我根本不知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普通背包客,家住石勒苏益格基尔小城,不久前拿到电视竞赛奖票,所以跑来美国旅游。玩了纽约州几个地方,前天晚上抵达纽泽西上了辆黑车就被人麻醉,醒来后就成了这副模样。我哪知黑浑尸是什么,也从未想过要害人。”
“你是德国人?可这躯体?”我不由蹙紧柳眉,仔细去辩怪虫的话,那果然不是在死蜮听见的声调,而且口吻也是天壤地别。叫伊格纳条斯的人是标准美东口音,而且择词古典,显得无比嚣张。这个家伙又为何会出现这里?并成了只丑陋无比的虫子?
“我自己也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苏醒回来后就是这副鬼样。绑架我的是好几个人,全都身着黄衣,背上有个古怪图案。我只记得这些,鬼才知道他们是什么恐怖组织。”怪虫喘了口气,向我点头致谢,说:“谢谢,我差点就被你搞死了。你们在找的人或许是他们的首领,据说叫什么宝钻之人,你知道那是什么含义吗?反正我怎么都听不懂。我所说的句句是真,你若不信上网查haddonfield(哈登菲尔德县警局法医办公室,看看有没有一具编号为71266的无名男尸,那具尸体就是我。”
“难道是蝴蝶会?”我回想幻梦那一刻,有个女孩也是被人斩断四肢,施加无尽折磨。同时转念一想,便紧盯着怪虫发问:“既然如此,你为何是非不分,要充当他们帮凶?”
“你一个人自言自语在说什么?”远处的稻草男孩探了探脑袋,缓步朝我走来。
“我什么都没做,这些人只要求我藏在烂泥下睡足一天,并说之后将还我自由,送我重回躯壳,这就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你们,还望你能心存怜悯。”
“你们?既然你躲在土中,目前见到的就只有我,为何会说是你们?”就在我预备松开阴爪时,不由一愣,旋即握紧怪虫,叫道:“编号的问题我一定会去查,但这事你绕不过去。”
“不能见可耳朵能听啊,你们来来往往许多回,简直能将死人吵醒。反正不止你一人。听着,我怎会甘心自己成了这副鬼样?我一直期待着能被你们找到。”怪虫慌忙舞动足趾,为自己辩解,道:“过来的路上,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知道那些人想找一个庭院。”
“你是说天穹祭坛?那究竟派什么用?所谓的守护尸像又是什么?”我闻讯一惊,心中暗暗窃喜,这个德国人可真是竹筒倒豆子,一下道出那么多秘密。老实说他的命运如此坎坷,真要我狠下心捏死,老实说也难做到。别看我貌若冰霜,其实心肠特别软。
“他们说还要再绑个人,因为要去的地方让对手安插了一个女的,他们无计可施,我。。。”人虫凑近我耳根,正待详细说明,忽然虫眼中划过条污秽的油雾,就与死蜮时的alex一模一样。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一声爆喝,那是稻草男孩的高呼。
“不管那是什么,绝不能去听!”他双目惶恐,大叫道:“更不能与他对话!赶紧甩手!”
“什么?可他说自己。。。”话音未落,我两只阴爪居然自动松开,怪虫见时机成熟,慌忙展翅翱翔,窜到石穴天顶上,舔着自己足肢,发出阵阵阴笑:
“干得很好,真是条听话的小金鱼。你们以为历史被改变了?就凭降下道破门?那是痴心妄想!我的预告依旧会实现,所有人必将死于第二十分钟。区区末流女妖,也敢与宝钻之人相抗衡?”怪虫凝视着我,道:“好了小金鱼,跟着声音走,将那大个掏肠挖肺吧!”
“你快逃啊!”这是我能喊出的最后一句话,很快眼前便腾起一股遭遇半神时的红雾。人的意识在慢慢流逝,身子却如脱缰野马般不再受控,耳边满是野兽咆哮与自己沉重喘息。那只怪虫徘徊在浓雾之间,在眼前不紧不慢地飞着。
“历史就是历史,发生过与即将要发生的事,你只是时间轮盘上的污点,根本改变不了一切。”怪虫得意地狂笑,忽然扭头对着另一侧大叫:“你不是痴迷这母猫都快发疯了?现在就如你所愿,由她来掏空你五脏六腑,而不是死在我手里。你看看她的真面目,被漂亮女人宰杀,是不是很幸福?她早就沦为畜生,只懂鲜血与皮骨的滋味,并孜孜不倦呢。”
“你为何要这么做?让人们相互仇杀?你想过再被我逮住的下场吗?”我冲着那虚无缥缈的虫影挥舞阴爪,叫道:“有种你就一直困住我,千万别让我甦醒,我非将你。。。”
“哎唷,吓死人了,原来女妖生气这么可怕,实在是太可爱了,这种感觉实在美妙。我来问你,你要能回答我便放了你。愚弄你的人多得是,那个獍行不就一直在折磨你?你怎么不恨她?哪怕她再阴险,你还会原谅她?我对你做的事她也同样干过,况且这具虫躯中封着的游魂,就是那个德国倒霉蛋。他说的全是真话。可惜他比你还蠢,本来还能多活几分钟,非要自己找死。老实说,不论他或者你,我都不讨厌,但任何试图找出我的人都必须除掉。”黑影不紧不慢地在前方飞着,奸笑道:“同样的罪恶,同样的羞辱,你却报着两种态度,诅咒发誓要杀我泄愤,为什么?”
“这个,因为,”怪虫的问题,还真让我难以回答,他现在所做之事,正是昨晚地坑翻版,只不过实施屠戮的人换成我而已。以现在的半妖体质,我能毫不费力地撕开稻草男孩的胸膛。同样他也能将我打个半死,但大概率不会发生,这是修士的宿命,一开始便已注定。思索半天后,我说:“如果非要有个理由,勿忘我做的每件事都摆在明面上,她直接将选择权交予我,而不是炮制一片迷雾,支配人们去残杀。更何况她有挥不去的惨痛回忆,又常年处在巨大压抑下,整个人变得不正常,难道我找她这种疯子去理论?”
“所以,你选择用大度来待她,却将隐忍的仇恨全宣泄在我身上,这合适吗?”虫影哈哈大笑,在红雾中窜行不息,说:“回忆是最不可信的,随时都可以被改变,那只是一组数据。只要加个点或去掉一个点,就能轻易变更,你居然会相信这种无聊乏味的鬼话?”
“宣泄在你身上?这叫宣泄?你杀了我男人和朋友们,我不找你拼命找谁?”
“噢,是吗?但好像事实并非如此呢。”怪虫在空中翻了个身,嘻笑起来。
我被气得哑口无言,满脑子都在盘算要怎么捏死怪虫,恰在此时,眼前浓雾忽然散尽,变得漆黑一片。我只感到脑壳重重挨了一下,浑身变得冰冷,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拼命抓挠我,令人痒不可耐。当视线清朗回来,便见自己被人踩在黑水里,身旁躺倒个血人。
“拖她起来!”治服我的是正直者,她对小苍兰招手,示意她上前。甩了我两个带血耳光,问:“耳边还有嗡嗡声吗?视野中还弥散着血雾吗?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
我所干的好事,便是倒在血泊之中的稻草男孩,他浑身衣衫褴褛,胸腹尽是爪印和咬痕。我实不曾料想,自己会变得如此可怕。若以这种躯体回到物质文明世界,难保自己不会兽性大发,酿成无穷凶杀,最终被人陈列在博物馆里。
“往后再有奇奇怪怪的东西找你对话,都不能回应,我怀疑,那可能是只轨道之袍!”希娜朝小苍兰努努嘴,示意她松开我,问:“你干嘛发了疯般打她?我只说试图抽醒她。”
“她比你想象的厉害,要不是我第一时间制服她,修士现在已经死了。这正是按你们定下的,五人不能损失任何一个。”她瞥了我一眼,取了支eed点燃,说:“你现在还觉得我俩一样吗?人与人交往最后往往会说我怎么就没料到他是那种人?信息的不足导致你第一面的感触可能全是错的,不然哪来那么多渣男?她就是个残次品,头脑简单像个白痴。我给她些教训,是叫她认清事实,不然你以为修士能斗得过她?那是个与我一样的怪物!”
“控制我的是只怪虫,那东西呢?”我向四下打量,抓住希娜的袖管,问。
“已被我投掷的散物劈死了,”正直者朝墙根努努嘴,让我自己去看,托着腮帮自言自语:“也就是说,横皇的实际身份并不是人,或许是只轨道之袍?”
“轨道之袍?那是什么?”我与小苍兰仰脸看定她,问。
所谓的轨道之袍,是横行于古代近东传闻中的幽冥怪物。相传它们最早是被放逐的教士,因心怀怨恨死后成了巨灵,专好袭击走夜路的旅人。逐渐被妖邪之人所利用,封存琉璃瓶埋入土下,短则数十年长则上百年,刺激这种怨怒无限膨胀,最终酿成大凶。他们可以随时附足在刚死不久的动物身上,当躯壳腐烂便去寻找新的尸骸。同时也能以困魂的形态钻入活人体内驱走原有灵魂,操纵那人去办事,直到自己玩够了离开为止。
轨道的含义是守序,说明这种巨灵懂得自律,不会胡乱攻击毫无价值的人与物。袍即罩袍,泛指僧侣、老道、穆安津或教士,针对一定的目标群体,是种特别难缠的老妖。闻见喧哗,落难者打远处过来,听完描述后,她瞥了虫尸一眼,说这家伙还算普通,有些特别厉害的哪怕对上眼就能中道,总之就是不能与之对答。
困魂走尸牛逼哄哄绕飞一圈,就僵死在瓮门前的尘埃里,浑身僵硬散发着恶臭。那不过是具皮囊,对方是个被阴害躺在尸槽里的外国人,这点倒十分符合横皇的性情,劣畜做事是毫无底线的,生命在其眼中形同草芥,死完一个换一个,只为达成他的目的。原本黑浑尸已令人焦头烂额,现在就连操控的活物也是团无法捕捉的游魂,我简直快要疯了。时间又流逝了两分钟,距离我们全体死亡还剩六分钟。
“这是德国人说的?”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白痴,我将怪虫透露的信息告知圣维塔莱。欧罗拉听完,背着手在面前踱步,问:“你确定不是假信息?这种东西可比獍行还能撒谎。”
“我确认不了,之后再发声的就是那老态腔调。”我耸耸肩,道:“所以交给你们判断。”
“如果按照字面意思,那横皇对付不了戴蝴蝶头饰的,所以,需要再绑个人,而你就是那个不幸的目标。”落难者望着小苍兰,自言自语道:“也就是说蝴蝶头饰被布置在此,主要是为了防范那帮人的袭击?他们是彼此敌对的关系,我也快被绕晕了。”
“这并不复杂,我反倒认为就是真相,同时也说明横皇的确拥有能看破过去与未来的能力。”正直者也点起一支烟,推了把欧罗拉,说:“蝴蝶头饰的女孩拥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小法鲁克斯傻乎乎的,还很任性,看似少女,但心智仍是个孩童。”我回想自己找她报仇时的种种怪异,道:“她的智商好像还不及在草窝留下刻字时的自己,一点都不神秘。”
“这里头肯定没那么简单。算了,现在不是去想它的时候,咱们的大敌仍是那只轨道之袍。”落难者挥挥手,让人们不要群聚,各自回到岗位,别再浪费时间。
新的敌人出现了,那就是轨道之袍,虽然我对这种东西毫无概念,但已知它是条游魂。我被它拿下过一回,难免还会再被控制。想着,我一把拖住头也不回的小苍兰,让她不论如何都要与我同行,并取出掘墓人面罩,将它的原理详加说明。万一我再出点什么事,起码另一个自己能活学活用,这也算为自己买份保险。
她将信将疑地接过面罩在眼前比划,又问我脸上舞女般的珠帘挂着算干嘛的?我只推说图好看,费尽口舌弥利耶才勉强送我一顶,再多没有了。
我帮她在脸上戴好,演示着要怎么看,她问我是否要移出第三瞳去观测,说话间那颗瞳孔已变得血红。我素来忌惮轻易使用眼仁,头晕目眩十分痛苦,而她却毫无这些副作用,简直就是上天眷顾的宠儿。趁我不注意,她一伸手就从我脸上摘走了珠帘。
“反正你自己都说是我的影子,那我就管你叫影子小苍兰好了。”她得意洋洋地在我肩头捣了一拳,说:“这顶珠帘先借我玩玩,挂着怪好看的,等有机会我再问弥利耶要新的。你现在还相信我们是同一人吗?真这样,为什么我俩区别那么大?”
“有关彼此不同,如果有时间,我可以和你说上几天几夜。”我哀叹一声,指了指自己,道:“在你的时空线里,chris是你闺蜜;而在我的时空线里,她是我女友。你为什么那样反感与我存在联系?非要找出各种分歧来划清界线?我真的那么令人作呕吗?”
“我只是在告诉你,没有谁更真实一些,你也不是记忆碎片。没必要觉得亏欠别人什么,事实已无法挽回,你我都是受害者。”她抚摸着我的脸庞,头一回露出笑颜,说:“我见到你时也很吃惊,就像在照镜子,但接触下来,发现反差太大了,比起我你更像是alex。”
“我哪里像他了?”一想起那位吊儿郎当首要考虑自己的完美丈夫,我不禁想笑。
“你和他一样,都喜爱将千斤重担压在自己身上,却从不当面抱怨,生怕搅了别人心情。与你同行,至少让我有份慰籍,仿佛他并未真正离去,还在身边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