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莫名有些眼热,她总觉得,好像快要看不见方丈似的,不知何时,方丈竟已这么老了,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有了星星点点的褐色斑点,方丈粗糙的手指牵着她,缓缓说道:“我捡起你时,你白白胖胖的,我就知道,你爹娘肯定是走到了绝境不得已才把你扔下的,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名叫止水吗?”
止水摇摇头。
“心如止水,万般皆微。佛曰,世间万物都有灵,人并不是唯一,有许多东西我们看不到,但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可人们总是会把没见识过的,当成需要虐杀的异类,孰好孰恶,谁又能定义呢?你的心太乱了,方丈只希望你无论何时,对待人或物都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你小的时候曾经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一个人开心的自言自语,后来跑到我身边,告诉我今天和一个白胡子老头玩了一下午,其实,那是槐隐寺曾经的住持。”
“什么?!住持不是早就……”
“我封了你的能力,”他用手背虚虚拍了拍止水的小腹,“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用上,这是你的福,也是你的劫啊。”
止水怔怔地看着方丈,张了张嘴,却失语。
“不到危急关头,我设的印绝不会破,你放心,方丈会佑你,平平淡淡的,安安康康的。回去歇息吧,准备好行李,明天一早就出发。”
止水慢吞吞地回到了房间,一开门,三个师兄全都在房间里给她装行李。
二师兄温柔地笑着,“回来啦,我们几个从厨房给你偷了点果干,明个路上吃了。”
止水看着桌子上鼓鼓囊囊的包袱,“师兄啊,这也太多了吧!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最多也就花七天的时间,用不了这么多的。”
三师兄和小师兄都不说话,还是自顾自地往里装东西,止水凑近一看,是小师兄最爱的话本和玩具,她一脸难以置信,“这可是你最喜欢的话本诶!我之前天天求你你都舍不得借给我看,怎么现在突然这么大方啦,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小师兄‘哎呀’一声,不看她,“给你你就拿着,少啰里巴嗦的。”说完还没等止水应声就嗖地一下跑走了。
二师兄和三师兄上前抱了抱她,温声道:“路上小心些,山脚会有马夫,头上插着一根木头发簪的就是,他是以前还俗的弟子,跟他走就行了,好好照顾自己。”
师兄们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她坐在榻上,捧着沉甸甸的包裹怅然若失。
止水彻夜难眠,天微亮就被方丈叫了起来,她刚要拿行李准备出发,定睛一看,行李旁边有两个水壶,一个装的是水,另一个是她最爱的甜汤,还烫着,她抱在怀里,一定是师兄们偷偷放的。
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寺门前孤零零的方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看不见那抹鹅黄色的身影,三位师兄才从暗处走出来,小师兄更是红了眼。
这一别,大概便是永别了。
止水骑上马,最后看了一眼槐隐寺的方向,才驱着马离开。
她前脚刚走,另一条路上一大批浩浩荡荡的军队正朝着槐隐寺的方向出发,为首的是谕天监副监,其二是一身戎装的陈修。
佛前,方丈带着弟子们潜心诵经,好似没听见外面的动静,谕天监副监跨过门槛,作了个揖,朗声道:“慧智大师,好久不见啊。”
方丈睁开眼,二师兄上前扶起他,他转身望着谕天监副监,没有作礼,不疾不徐道:“不知副监来我这破庙,有何贵干?”
小师兄定睛一看,难以置信地愤怒啐道:“陈修?!好啊,原是你这卑鄙小人!”
谕天监副监眼神一冽,冷笑一声:“狂徒休得胡言!慧智,既然你不顾及同门情谊,我便不卖关子,我等奉圣上旨意,前来捉拿祸国魔种!尔等乖乖把人交出来,我便留你们一条全尸!否则…”
“副监怕是忘了,您二十年前已被我门净身驱逐,何来的同门情谊?我佛家清净之地,怎会有魔种!不知大能谕天监,究竟是用何法算出来的?!”
“此等奥秘岂非尔等凡人可循?!废话少说,速速把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我无义!”
方丈直直地看着他,不卑不亢,“这里,不曾有魔种。”
谕天监副监冷笑一声,“你从前便是如此,端着一副令人作呕的做派,来人!给我统统拿下,一个不留!”
陈修一惊,“父皇只说捉拿,无须杀生啊!”
谕天监副监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王爷,您还是太年轻啊,真是那样,圣上又何必让您率兵前来呢?”
陈修一怔,看着不久以前还在一起吃斋的师兄们,一转眼已浑身浴血,他手脚冰凉,愣在原地。
二师兄他们即使武功再高强,也抵不过人数众多的军队,小师兄已浑身是伤,可他不能容忍,止水当陈修是朋友,可他呢?!他从一开始就是假意接近她!他想要她的命!
他杀红了眼,已快接近那人,却听到嗖的一声,他望着从后背穿过的箭,嘴里流出刺目的鲜血,无力倒下。
“师弟——!”二师兄和三师兄流着泪,咬牙挡在方丈身前,可终是寡不敌众,万剑穿心。
止水心口一痛,险些掉下马,她停了停,望向槐隐寺的方向,她定睛一看,竟是升起了袅袅熏烟!
“槐隐寺出事了?!我要回去!”
前头的马夫立刻拦下她,语气不容置疑:“不行!方丈嘱咐我,无论出什么事,都一定要把你送到楠狸镇!”
止水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方丈对她说的那一席话,喃喃道:“都是因为我…”
“您别跟来,我会回来的!”话音刚落,止水就架着马火速奔向山上,马夫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该受的,终是躲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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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狸镇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