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旭脸上的泪珠不断滚落,融进了翻滚的江水里。
“十一一是我跟他闲聊时起的无聊的暗号,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他还记得我。”梁旭低哑的声音传来。
“梁旭,许惜然托我给你带句话。”
梁旭转过脸来看着我,眼神让人悲痛。
“他说,人与人总有别离的那一天,那棵树下有他送给你的东西,下辈子,他会先在海边买个房子,等你来。”
梁旭流着泪,却露出了一个开心地笑来,他笑着,笑出了声,又哭着。
我站起身,莫桑榆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站在我的身后,我点点头:“走吧。”
秦黛和刘流在我们回到别墅的第二天也回来了,可是秦黛的脸却更加苍白。
刘流的神情也很严肃,不过严肃之余还有些宽慰,他跟莫桑榆说魔域已经控制住了,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好在还剩下些许黑气能让秦黛恢复一点。
林牧的钱我最终还是退了回去,毕竟我没能救出许惜然。
没想到他对我说,梁旭死了。
我愣怔地挂断电话,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梁旭的葬礼很简单,除了三三两两的战友们过来给他送别,就只剩下林牧全程陪着。
我和莫桑榆到的时候,林牧正坐在许惜然和梁旭的墓碑中间喝酒。
他像是有些醉了,平日里严正肃穆的姿态全无,衣服歪歪扭扭的,下巴冒出青白交织的胡茬,脸和眼眶都通红,一手撑在地上,拿着酒瓶的手耷拉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梁旭曾经是一起街头报复性杀人爆炸案中唯一存活的孩子。
他被父母护在身下,父母身躯上的血喷了他满脸,是林牧把他从冷掉的母亲怀里挖了出来。
他得到了国家的救济,换了新的城市,因为无聊,就去郊区的游乐园兼职,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射击摊上打枪,靶子上的气球,在那一秒全都会变成那张脸,那张极其普通,甚至带着些慈爱,翘着嘴角,把手里的刀毫不犹豫地捅向那些脆弱的脖颈,一眼不眨按下了手中按钮的苍白的脸。
轰————
只有在开枪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在活着。
林牧让他活着,他就没有自杀。
他知道自己心里不正常,可他选择放任。
林牧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发现了他的才能,把他带到了部队里,很多人都说他是未来的神枪手,可沉默寡言的他,也日益被人排斥在外。
他很早就知道许惜然了。
许惜然在新兵大会上认真而坚定地说,他当兵只有一个梦想,就是把罪犯全都绳之于法,因为每出现一个罪犯,就会导致两个家庭坠入深渊。那一刻他盯着台上的人,那张洋溢着希望和坚定的脸就像太阳一样灼烧着他的灵魂。
他突然感觉到身体里沉寂的血性在那一刻苏醒了,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血液的沸腾。
许惜然跟自己一样,也是惨案中活下来的孤儿,可他又跟自己完全不一样,他开朗,温柔,又带着一股坚强的韧劲,像一块海绵一样能容纳所有东西。
没想到就在那一天,树下再不只他孤单一人。
他每天看着笑得又帅又傻的许惜然,好像就有了能活下去的理由。
他溜进了废弃的大院里,在树下找到了许惜然留给他的东西,又重新埋了进去,在早上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吞枪自杀。
他还是过不了那一关,他是一个懦夫,他配不上这一身军装,十年前他没能护住他,十年后,他再一次亲手葬送了他的未来。
他知道许惜然,再也没有下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