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几日之后,原本擦肩接踵的码头就这么萧条了下来,接踵而至的便是越来越多的力工被开革出了码头。
一场规模更大的民变正在酝酿。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锦衣卫。
“大都督,这是各码头的奏报,这些时日码头上萧条了不少,城里粮价也在跟着涨,应当是涨的比较凶了。”
陆炳不经意的接过秘奏,随口道:“码头萧条了不是好事吗?不用革税制了,咱们大家都好过。”
“粮价的事情再想办法就……”
还没等说完,陆炳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逻辑关系。
码头萧条,代表着力工的活计变少了。
粮价高,意味着力工们更难活命了。
倒抽了一口凉气的陆炳,登时便将秘奏放在了书案上,而后吩咐道:“明日速将此奏递给守备厅麦……”
还没等陆炳说完。
陆炳的心中又是一惊。
“不对,现在就备车,我今天夜里就要见到麦公公!”
“大都督,宫闸已然落了,麦公公应当已然……”
“废什么话,关了门那就去砸门!麦福今晚就是逛窑子去了也得给我把他拖出来!”
“喏!”
“另外去应天府跟五军府留守司,盘查仓中余粮,明日支摊放粥粥摊再增十五处。”
锦衣卫还从未见过陆炳如此慌乱的模样。
只因陆炳想到了一个恐怖的问题。
古往今来,所有的民变,都是在城外的,因为造反的都是佃农,饶是陈胜吴广,也是赶路赶了一半才决定造反。
民乱一起,无论如何,最开始时城池都是控制在朝廷手里的,也藉此降低了平叛的成本。
但眼下大明可不尽然。
朝廷是在城里布粥,那些没有活计的力工也全都在城里,至于更巧的一点就是,最大的粮仓,往往都在城里跟码头上……
陆炳不敢继续往下想,连衣服都顾不得换便直接赶往守备厅。
——
“咔嚓”一声脆响传来。
或许只是一次手艺人的尝试,也可能是一个莽汉不经意的一次崩溃。
总之,一把锁住粮仓大门的锁被人打开了。
已然不知在饥饿中过了多久的饥民们,突然钻进了粮仓得以饱腹,而后模仿效应的大门也随之敞开。
饥饿中的人不会去思考城中有多少粮食。
他们只知道,老爷们总归是有粮的。
“这么多的粮,就在离我们不到一里的地方啊!”
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了一个朴实无华的字。
“吃!”
这是自陈胜吴广以来,第一次没有“首恶”的起义,没有什么鱼腹天书鬼火狐鸣,也没有什么石头人,更没有什么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这样的起义在以往被简单的称作“民乱”。
只是这一次骚乱规模之大,却是一个小小的“民乱”两字装不下的。
——
城中火光突起,驻有甲士的红楼却迟迟没有反应。
已然被饿的眼冒金星的阮弼突然被僮仆从家中放了出来。
“老爷,咱能活了,能活了!”
“锦衣卫呢?”
“都撤走了,城里已然乱起来了,这会动静比方才还大了不少,没人顾得上管您了。”
阮弼艰难的抬起头,看着自家院外冲天的火光。
而后一脸兴奋的朝着家门外跑去。
“各位好汉,我知道……”
话音未落,寂静的巷口便恢复的寂静,而后便是宛若炸雷一般的呼号声。
“我认得他,他就是码头上的阮老爷!”
阮弼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也已经晚了。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阮家便成了一片火海,再也没有人见过阮家四十七口人。
原本紧闭的城门被人在城中敞开,有些吃饱了肚子的饥民带着家小趁着夜色逃窜出城,而城外紧靠着城墙的市镇、仓库也已然成了一片火海,而饥民也在逐渐朝着京郊的村庄弥漫开来。
这些饥民也早已看清楚。
什么金子银子,什么铜钱田亩。
都是假的,只有变成粮食吃进肚里才是最真的。
只不过略显滑稽的是,当这场“民乱”弥散到周围村庄时,不少的地主老财凭借着多年备倭防匪的经验,下意识的做出了一个判断。
躲到城里去。
城里终归是安全的。
这一路上,越来越多的饥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一句话。
老爷,时代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