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九卿相继离去,夏邦谟数次欲言又止,最终却是没有开口亦是长叹了口气,起身欲走。
这一幕幕被带着账房在后面算账的张居正看得清清楚。
夏邦谟刚一走出值庐,张居正便跟了过去。
“夏部堂,且驻足。”
“叔大?”
夏邦谟疑惑的看向了张居正。
张居正打躬行礼,而后起身道:“方才张某见夏部堂欲言又止,可是有破局之法?”
夏邦谟是重庆忠州人,而张居正是荆州人。
两地虽分属两省,但共饮一江水,仗长江之航运,两地自古以来因航运往来密切,虽称不上同乡,倒也亲切些。
“唉。”
夏邦谟沉吟片刻,而后便叹了口气继续道:“叔大你在东宫,有些事情将来你早晚都会知晓,告诉你也无妨。”
张居正赶忙站直恭听。
“朝廷其实不止海禁一条路可以走,其实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只是敢提的人,比海禁还要少啊。”
张居正一脸错愕的看着夏邦谟。
“还请夏部堂明示。”
“叔大随我来吧。”
夏邦谟带着张居正朝着宫外走去。
出了承天门便是六部的衙署,张居正跟着夏邦谟走进户部衙署后,夏邦谟便从身后的一个库房中取出了几份奏疏放在了张居正的面前。
张居正疑惑的看着夏邦谟。
“这是……?”
“看过之后,叔大便明了了。”
张居正只看了几眼,眉头便紧蹙了下来。
“鞭法?”
“是啊。”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唯行此法,方能治本啊。”
张居正仅仅看了几眼,便弄懂了鞭法的大概,张居正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这些奏疏。
“既有此法,因何不行?”
夏邦谟兀自矗立一旁,背着手轻飘飘的说了句。
“叔大可以继续看署名了。”
张居正这才将这几份奏疏翻到最前面。
“臣,张孚敬。”
“臣,桂萼。”
“臣,梁材。”
“臣,夏邦谟。”
“……”
在张居正面前的,是自嘉靖继位以来数任执掌户部的重臣上书行变法的奏本,从一开始的清田亩,到鞭法逐渐成型,鞭法的纲领几乎已然搭建完毕。
只是这些奏本的命运却是全部留中,最后被存入了户部。
张居正不敢置信的抬起头。
“夏部堂,您诸位都曾上书过?”
“是啊,泥牛入海,杳无音信,我本以为君父召我入京,是要行鞭法了,谁成想一晃已然闲置三载有余了。”
“或许君父有君父的难处吧。”
良久之后,张居正才小心翼翼的看着夏邦谟。
“夏部堂,这些奏疏,张某仔细研读一番吗?”
夏邦谟微微颔首。
“只要不带离户部便可,叔大想看了随时来看。”
“喏。”
直到这一刻张居正才意识到。
其实在孝宗朝之后,大明亟需变法便已然成了朝野共识,什么鞭法,鼠尾册,十段锦册法等各式新法层出不穷。
那天张居正在户部待了许久。
没有人知道张居正在离开户部时是何等的失魂落魄,因为童年在嘉靖朝最清平年份渡过的张居正成为了大明第一个知晓那个被他视为偶像的君父犯了什么致命错误的人。
一尊神像坍塌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同样会犯错的“人”。
就在张居正朝家中走去时,马芳骑快马自京西出,直奔大同而去。
信上只有八个字。
“来京讨饷,勿带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