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舟死了。
发现常舟尸体的人是海滨浴场的救生员。
早上,救生员一打开通往游泳区的大门,就看到了海边漂浮着一具尸体。等警务人员来到的时候,宾馆的服务员已经认出了是住在他们宾馆客人,在服务台注册的名字就是——常舟。
当地警察忙了一个上午,终于弄清了常舟的死因——他是因为喝醉了酒,从海滨浴场侧面的山崖上失足掉到海里去的。死亡的时间是凌晨4点左右。属于意外死亡。认定的理由是:这个海滨浴场是一个高档封闭式的消费场所,只有拥有了会员身份的人才可以到这里来度假。而昨夜1点到凌晨5点之间,经调查,在海滨浴场宾馆里住宿的人都没有离开过,也没有外人进入的迹象。这一点除了值班的保安可以证明外,宾馆里设施齐备的监控也可以说明这一点。不但这样,监控设备还可以证明另一点,那就是——在凌晨3点48分,常舟一个人离开了宾馆。这一点保安可能是睡着了或者疏忽了,没有看到。但是,没有人知道常舟为什么半夜三更的跑到游泳区侧面的山崖上去干什么。
常舟的遗物,除了一台手提电脑、一部手机之外,就是其他的一些随身物品,没有什么异常。但是,警察却在手机里发现了凌晨点15分左右常舟呼出的一个电话号码。
中午的时候,陈枫知道了上面的一切。
现在,令陈枫感到压力的陈寿,就面无表情的坐在他的对面。
他用缓缓地简洁的语调向陈枫叙述了上面关于常舟的死亡情况。
“陈警官,您刚才说,除了上面的情况,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我说?”
陈寿沉默了有1秒钟,缓缓地说:“陈经理,您昨天晚上一直在家,是这样吗?”
陈枫本能的点点头,他在心里暗暗地想:他不会怀疑我跟常舟的死有关吧?
“那么凌晨零点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零点,……零点我已经休息了”陈枫说完了这句话,他猛地想到了凌巧,想到了昨夜的凌巧。
果然,……
“当时,您的妻子在做什么,还有印象吗?”
陈枫心里猛的一跳。“哦,不,我当时睡着了,她也应该睡着了。”
“是吗?您再想想,真的没印象了?”说完了这句话陈寿死死地用阴沉的眼睛盯着陈枫。
“嗯,我真的是睡着了,不知道了。那个时间了,她不睡觉还能做什么呢?”陈枫刻意的掩饰着。
盯了陈枫好一会,陈寿才慢慢的说:“刚才我能看得出,我问您问题的时候您动心了。您在想什么呢?要知道只有对我说实话,才有可能更好的保护你,嗯……可能还有您的妻子。”
陈枫猛地一惊,“你是说,我有危险吗?”
陈寿又看了陈枫好一会,才慢慢的说:“我没有那样说,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昨夜,常舟电话拨出的最后一个号码,我们查了,它属于你的妻子——凌巧。您的妻子没跟你提起这件事吗?”
在陈枫的内心里的那一份吃惊,比听到美国世贸大楼倒塌还要震惊。他终于知道了昨天晚上是谁给凌巧打了电话。
可是,后来他又给谁打了电话呢?陈枫在心里暗暗地想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乱了起来。
陈枫不晓得陈寿后来又跟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把陈寿送出大门的。他的头脑中始终闪现着陈寿对他说的两句话,“我们调查出常舟手机上最后一个呼出的号码,它属于你的妻子凌巧”,“你只有对我们说实话,我们才可能很好的保护你,包括你的妻子——凌巧”
“难道陈寿认为常舟属于他杀吗?他认为我和凌巧也有危险吗?”这个念头已经跳出,陈枫就更加不可遏止的深想下去。
“昨夜,凌巧接的第一个电话无疑是常舟打来的,那么,凌巧为什么没有对自己提起这件事呢?是忘记了吗?据他了解,常舟好像并不认识凌巧,同样,凌巧也没有机会结识常舟,因为就是陈枫本人也与常舟并不太熟悉,他甚至讨厌那个自以为为鑫联公司立下汗马功劳的家伙。可是,常舟临死前最后一个电话打给凌巧是什么用意呢?他又是什么时候认识凌巧的呢?”陈枫想到这里,头脑中又浮现出了昨夜凌巧与常舟的对话。他又陷入了沉思。
从双方对话的内容上看,凌巧并不熟悉常舟,而是常舟对凌巧较熟悉,起码是认识。常舟好像在电话里要告诉凌巧什么事。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事呢?还有,凌巧接完常舟的电话又给谁打电话了呢?猛然,一个词跳出了陈枫的脑际——艾齿廉介。
陈枫不禁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凌巧怎么自称是艾齿廉介呢?艾齿廉介,那很像一个日本人的名字,难道……一个奇怪的念头猛的跳了出来——难道这个凌巧不是自己的妻子,是一个与凌巧酷似的日本女人假冒的吗?
猛然,他又想到了,医院里的凌巧……
他又想到了,凌巧反常的一切……
他再次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他又想到了陈寿那意味深长的话——“你只有对我们说了实话,我们才能很好地保护你”,这个刑警队长察觉到了什么了吗?他意识到我有危险吗?
陈枫这样心烦意乱的想着,直到办公室中那座古老的座钟沉重的敲了八下,他才意识到早过了下班的时间。他权衡了一下,决定再找陈寿仔细谈谈,看陈寿究竟知道什么。
他拿出陈寿临走时拿出的名片,给陈寿拨了一个电话。两人约定了见面的地点。末了,陈寿还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我知道你一定会找我的。”
陈枫一边疾步的走着,一边理着自己的思绪。寂静的走廊里回荡着陈枫的硬底皮鞋声。
经过三楼缓台的时候,陈枫终于拟好了与陈寿交谈的腹稿。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没有乘电梯下楼。同时也听到了自己那回荡在楼梯间单调的皮鞋声。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有一种阴森的感觉。他想到了电影中的镜头。
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忽然,他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轻微的敲击声。
陈枫停住脚步,侧耳听了听,声音没有了。他苦笑了一下,“一定是最近没有休息好,耳朵出了幻觉”。他在心里暗暗地想。
他又向楼下走去。忽然,他又听到了那种轻微的敲击声:啪啪……啪啪啪……这次陈枫听清楚了,那绝不是幻觉,那声音似乎是来自电脑键盘的声音。而且他听清楚了声音的来源——三楼。那声音就来自三楼。
陈枫猛的警觉起来。因为三楼的几个办公室都是整个公司的要害部门:机要室、资料室、财会室等几个重要部门都在三楼。公司有明文规定:非工作时间不准在三楼逗留;非工作时间在三楼加班必须要提前申请。但是陈枫记得,今天没有三楼的公司人员提请加班。事实上,三楼一直也没有员工提出过加班。那么,这么晚了是什么人在三楼使用电脑呢?
其实,在内心深处,让陈枫警觉的还有另外一种原因。这种原因只是一种朦胧的感觉。他觉得这种警觉来自凌巧。凌巧怎么会在晚上到他的公司呢?(上次凌巧来的时候不是保安也没有看到吗?对此,他也不能回答。他不觉得放轻了脚步(应该达到了蹑手蹑脚的程度,静静的三楼走廊,键盘的敲击声格外的清晰(我们暂定那是键盘的敲击声。
三楼的走廊尽头是公司机要室的所在,现在陈枫就站在机要室的防盗门前,他已经能够判断,那轻微的敲击声就来自机要室。可是,他无法打开这扇防盗门。这扇门只有机要室的工作人员才能打开,而且,需要两个工作人员同时在,用不同的钥匙才能打开。那么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在机要室呢?
陈枫举起手,他想敲敲门,问问谁在里边。可就在这个时候,那种敲击声停止了。陈枫把耳朵贴在防盗门上。可是,很久……,他很失望,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就像刚才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譬如,那轻微的敲击声。他拿起电话给其中的一个机要员打了个电话。对方回答说在家里,而且陈枫还听到了那个机要员一边打电话,一边在哄孩子和孩子的哭声。马上,他又把电话打给另一个机要员,对方电话里很吵,回答说是在夜总会。还问他有什么事。陈枫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敷衍过去。其实,他打给两个机要员是要判断一下两个人是否在机要室里。
陈枫疑惑地离开了三楼,一边走他还在一边想着明天去调一调三楼走廊的监控,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在下班后来过三楼。经过二楼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向停车场看了一眼。那里普通员工停车的地方。陈枫的车本来是不停在那里的,但是,今天来上班的时候,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把车停在员工停车场。天已经黑了,他没有看到停车场上自己的车,可是他却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正在向大门口走着的人。
陈寿约陈枫见面的地方是一个小咖啡馆。名字很特别:facetoface。这是一个只有年轻人才光顾的地方。屋里没有一盏灯,只有摇曳的烛光,是这里看起来很有朦胧的感觉。陈枫实在想不出这位刑警队长为什么把他邀请到这种地方来。他喜欢深沉的感觉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陈枫刚刚进门一位年轻的侍者,就走过来。
“您好,您是陈枫先生吗?”
陈枫不得不再次对这位刑警队长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对任何事情他都安排的细致入微。即使是这种简单的约见。
在二楼的一个装饰洋气的小包间里,陈寿正坐在一个软布椅上等着陈枫。
小包间里比外边明亮了不少,一只能插七支蜡烛的烛台满载运行着。可这里的明亮,丝毫无法使陈枫减轻来自坐在对面的陈寿的压力。
看到陈枫走进来,陈寿没有站起来,而是象征性的欠了欠身,用手给了陈枫一个“请坐”的手势。
坐在陈寿对面,陈枫总有一种能被对方看透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想要说的话,陈寿可能早就知道了。之所以坐在这里来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第一次在公安局里见到陈寿他就有这种感觉。现在仍然是这样。
陈寿坐在陈枫对面,用毫无表情的目光看了陈枫足有十秒钟,才用及其缓慢的语调问:“陈经理,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陈枫打起精神,以客为主。“陈队长,您能先给我解释一下,我们约会时,您说的‘我知道,你一定回来找我的’。您是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呢?”
陈枫想看到这位刑警队长毫无准备的表情。因为,他认为,陈寿似乎想不到他会这样问。但是,没有看到他所希望场景出现。因为他看到陈寿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没什么,其实很简单。今天白天的谈话,你没有说实话,或者说你有所保留,因此,我判断你一定会来主动找我,当然,我对你用了一个小小的心理暗示。”嘿嘿!说完他自己还干笑了两声。
陈枫心里暗暗吃惊,这个陈寿真是太厉害了。
“陈队长,你所说的心理暗示是指你说我和我妻子有危险吗?”
陈寿摇摇头。
“这些东西都是刑侦学上的套路。我们不讨论它,您还是说说您今晚找我的目的吧?”
陈枫已经准备把打好的腹稿对陈寿说了,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的脑际。他决定改变初衷。
“陈队长,我想向您请教一个可能跟刑侦学有关的问题。国外有一部电视剧叫做《x档案》,您看过吗?”
陈寿点点头。
“陈经理,您究竟想说什么?”
“我是想问你,在你的办案生涯中,您遇到过您不能理解的事吗?就像《x档案》中出现的类似的事吗?”
这一次,陈寿又一次稳稳的盯着陈枫看了足有二十秒钟。才缓缓开口。
“陈经理,您能痛快的说出你要对我说的话吗?”
“噢,是这样,您认为这个世界上,噢,不,您认为在宇宙中存在一种我能看到的事物,而您,或者你们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吗?”
“陈经理,你究竟要说什么?”这一次,看得出陈寿有点着急,明显的,他的语速快了很多。
“是这样。”
陈枫眼前浮现了自己刚才走出公司的那一幕:
那个走向公司大门口的人,陈枫非常熟悉,他不是别人,就是乌拉圭那位谈判代表吉迪亚。陈枫想喊住他,但是他知道公司那厚达三、四公分的玻璃墙,是无法传递他的声波的,即使他喊破喉咙。
陈枫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保安,他期望这两个保安能拦住吉迪亚。保安也许不能认识所有公司员工,但是,他们至少应该知道公司里没有黑人。可是,他看到了无法令他理解的一幕。
两个保安自顾自的谈笑着什么,甚至看都没看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这个高大的黑人。就像是吉迪亚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陈枫有些生气,他气喘吁吁的向门口跑去。本来他是想训斥保安的。忽然,他的头脑中闪现了自己刚才想的那句话:“吉迪亚根本不存在一样”。他跑到两个保安身边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
两个保安这次没有闲聊,迎上来问:“陈经理,这么晚才走啊?”
“我想看看刚才门口的监控录像,对了,还有刚才三楼走廊的。”
两个保安莫名其妙的把陈枫领到了监控录像前。十分钟的录像,陈枫越看心里越是心惊。因为,监控录像上,除了看到他自己在三楼走廊蹑手蹑脚的走动和他表情怪怪的把耳朵贴在机要室的门口听了半天之外,没有看到一个人。门口的监控就更奇怪了,上面除了聊天的保安,没有任何人从门口经过。
两个保安很显然事先没有看到陈枫在三楼的“诡秘行动”,现在他们不约而同的用差异的眼光看着陈枫。如果这是别人,两个保安一定会问问是怎么回事,但是,这是公司的总经理,他们当然并不敢问出来。
现在,陈枫把刚才自己出来时遇到吉迪亚的事,原本的说给了陈寿。然而,就在他向陈寿叙述上边的事的时候,猛然,陈枫想到了凌巧。
他想到了降雨默失踪前给他打来的那个电话。
他又想到了宋梦颖。莫居臣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