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枫很吃了一惊,他猛地回过头,淡褐色的峨眉和浅灰色的眼影马上映入了他的眼帘。是那个女医生——江帆。
“你这个人怎么神神秘秘的啊?你在看什么?噢,对了,我搭你肩一下,好像吓了你一跳?”
“噢……没……没有,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妻子。”陈枫尴尬的又有些语无伦次。
江帆秋水一样的的眼睛闪动着,很显然,她不信他所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你妻子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你不用太紧张。”
“我知道,我知道。对了,我一会能请你吃点夜宵吗?”陈枫忽然渴望有一个女性陪他说说话。
江帆似乎愣了一下,不过很快……“现在不行,我在值班。等下班吧。我非常愿意有人请我吃饭。”说完,她笑了笑,样子很美。
门口值班的小护士已经被陈枫和江帆的对话惊醒,她抱歉得站在那里显得手脚无措——因为她知道,护士在值班的时候是不允许睡觉的,尤其是她监护的这个还是个重症病人。江帆并没有责备她,只是看看凌巧床头的重症监视器,又顺手调调氧气输送设备。走出病房的时候,微笑对陈枫说:“我已经知道了,您是一位经理,您能邀请我吃饭,我非常荣幸。下半夜1点钟我下班,你到我的办公室找我吧。”语气里似乎带着调侃。
看着江帆的白色衣角消失在医生办公室的门缝,陈枫又转身向玻璃窗内的凌巧看去,凌巧好像仍处在深度的昏迷之中,只有仔细地看,才能看到凌巧胸部微微的起伏。陈枫叹息着想转过身。蓦地,他忽然被凌巧床下的一件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双鞋——一双乳白色的高跟鞋,那嵌在高高鞋跟上的的金属外壳,在吸顶灯的映照下,闪闪发光。陈枫不禁又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她真的是穿着这双鞋外出出差的。刚才在走廊里遇到的人是不是她呢?”陈枫在心里暗暗的想着。他轻轻的敲了敲病房的门。值班的小护士在陈枫第一次到病房的时候已经认识他了。她轻轻的打开门,“陈先生,不好意思,没经过江医生的允许,您是不能到病房里来的,虽然您是病人的家属。”
“噢,这我知道,我是想问你一件事。”顿了一顿,他接着说:“你看到床下那双鞋了吗?”
小护士回头看了看床下,看着陈枫疑惑的点点头。
“我妻子来的时候,噢,我是说她被送到医院来的时候脚上就是穿着这双鞋吗?”
小护士又回头看看床下的那双高跟鞋,点点头,“是啊,入院的时候是我给她脱的鞋。怎么了?”她脸上的神色更加疑惑了。
“噢——”陈枫迟疑了一下,“我只是想问问,那双鞋一直在床下没人移动过吗?”
小护士第三次回头看看床下,“没有啊,这是重症病房,我一直没离开过,没有别的人进来。您的意思是……?”
“那我怎么刚才进医院的时候,看到有一个女人穿过这双鞋呢?”陈枫一边思索,一边下意识的对小护士说。
小护士的眼睛瞪圆了,“陈先生,你什么意思啊,你该不会怀疑我穿过这双鞋吧?我还没有无聊到要穿一个病人的鞋。”
陈枫诺诺连声,“噢,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护士狠狠地蹬了陈枫一眼,就把病房的门关上了。
陈枫并没有介意小护士的抢白,心里仍是先前的那个疑团——是谁呢,是谁穿了凌巧的鞋子在医院里走呢?是拥有同样鞋子的另一个女人么?但她怎么会同时有凌巧那米色的西服裙,背影又怎么那么像凌巧呢?
在h省人民医院的街路对面,有一个昼夜营业的中式茶饮店,营业面积虽不大,却非常雅致。h省人民医院是省城最大的医院,在这个医院工作的医生收入非常可观,这家收费很高的中式茶饮店——清心居小筑,主要就是面对h省人民医院收入不菲的医生的。
陈枫和江帆现在正坐在二楼一个临窗的小桌上,一丝若有若无的钢琴曲在空间里往复的飘荡着,如果不是有服务员不时地悄声走过,这里很有回家休憩的味道。
两人相对坐着沉默了好一会,陈枫在琢磨怎样把心里的疑团告诉江帆,不想,江帆却先打开了僵局。
“陈经理,作为医生,我是不应该接受病属吃饭的邀请的,但是,我真的是有一些话想跟你谈谈,请你不要把我想象成一个贪婪的医生。”
江帆的话,让陈枫微微的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他与江帆的谈话是这样开头的,而让他吃惊的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本来是想向江帆说说自己的疑惑,可是不想,江帆竟然也有些话想对自己谈。
“她想对我说什么呢?”他在心里暗暗的想着。
然而,当陈枫听完了江帆的话,心中的疑惑更盛了,忽然他觉得江帆的双眸就像两潭秋水,很深很深。她说的话里面好像隐含着某种意思,但是,江帆却一再表示,她只是随便说说,没有什么意思。
在送江帆回来的路上,他的耳边人仍响着江帆的话:陈经理,其实我想跟你谈的也没有什么,只是有些奇怪。我接手治疗过很多车祸的伤者,一般的来说,前面坐着的人要比坐在后面的人伤的重些,如果坐在后面的人死了,坐在前面的人很难生存,即使生还,也必然负伤很重。但是,奇怪的是,本次车祸与你妻子同车坐在后面的人无一生还,而你妻子和司机坐在前面,受伤却很轻,尤其是司机,受伤很轻。你妻子也只是肋骨断了两根。这么严重的车祸,应该说也算很轻的了。噢,陈经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是我从医以来比较奇怪的车祸而已,你不要往别处想啊!
江帆的话是让陈枫始料不及的,他其实本来是要把医院中自己的“遭遇”告诉江帆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他隐隐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妥,但那儿不妥又说不上来。
其实,还有让陈枫更加始料不及的事情。
就在送江帆上车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注意,就在离陈枫车子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红色的宝马跑车,一双很媚的眼睛就藏在挡风玻璃的后面,从陈枫与江帆进入清心居小筑,一直到他们出来,这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
降雨默跟踪陈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不相信还有自己的魅力打不倒的男人。大学时的她就已经懂得如何引诱男人,但是她又不肯让被引诱的男人接近她。在她的内心深处觉得让男人在她身边簇拥是一种乐趣。
但是她现在遇到了对手。
无论她怎样勾引陈枫,陈枫都与她若即若离,她心里非常清楚,这种“若即若离”只不过是陈枫不想得罪她的舅舅吴廷光。她引诱陈枫一方面是因为上面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她真的被陈枫的风度所倾倒而不能自拔。她心里暗暗较劲:一定抓住陈枫点什么把柄,让陈枫屈服。所以她一直在暗暗的跟踪着他。
世间的事情很奇妙,人有的时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付出很大的代价,然而这种事情却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旁观者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处在局内的人却是怎么也看不到。降雨默现在就是这样。
今天,她看到陈枫原来在与一个漂亮的女医生午夜幽会。她感觉,她的机会来了。她却怎么也看不出她的努力是徒劳的。
正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陈枫。“怎么是他?难道他发现我了?”她犹豫了好一会才忐忑的按下了受话的按钮。陈枫在电话中告诉她,昨天晚上凌巧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明天他要到交警队去处理凌巧车祸的事,有事就打他的手机或到交警队找他。
放下电话,降雨默心中暗暗的想:他昨晚到医院原来是为了这个。她不禁有些失望,但继而又想,我何不因此要挟他一下呢?他与女医生在茶楼吃夜宵那可是真的。但那样陈枫会更看不起我的人格。怎么办呢?她心里就这样矛盾的想着。
早上,警队刚上班,陈枫已经来到了高翔的办公室。高翔长着一张警察惯有的国字脸,办公室收拾得比较整洁,警服也穿的得体,看得出他是一个做事仔细认真的人。高翔告诉陈枫,这起交通事故由于牵扯到省城的一家很有名望的广告外企公司,所以,上级领导特别重视,要他来亲自处理。
陈枫一直等到凌巧所在的广告公司的法律代表、和其他几个死者的家属一同来到,并一同作了繁琐的例行笔录,广告公司的法律代表就先走了。陈枫也站起来告辞。高翔站起来送陈枫,一边往外走一边安慰陈枫。
“陈经理,听说你妻子伤的并不是很重,你就不要太担心了,她应该会很快好起来的。车后边的几个人就不太幸运了,哎!这实在是一起奇怪的车祸。”
听到这里,陈枫陡的站住了。
“您说什么,奇怪?能说说怎么个奇怪法吗?”陈枫又想起了昨天高翔说过的话。
高翔也是一愣,他没料到陈枫会对他的这句话这样感兴趣。两个人凝视了有3秒钟。
“噢,是这样,你回来,我给你看看现场的示意图”他一边向里挥着手,一边走到办公桌前。
高翔翻开现场记录,指着示意图说:“你看啊,这起车祸发生在距离省城13公里又127米处,这里的道路稍有弧度,路况也好,他们是自西向东行驶,我的意思是他们是背光行使,应该不会受到即将落山的太阳的影响。”
顿了一顿他又说:“昨天傍晚天气很好,视线应该良好,可你看,他们的刹车痕迹……”
陈枫向示意图上看去,很明显,这一段很直的公路,从刹车痕迹上看,林肯车是在左面向右偏离开始刹车,刹车的过程中,车子好像又想回到左面的路上来,结果可能由于车速太快终于窜出了路基。
“从这点意义上说,问题可能出在司机身上。”高翔在继续他的话。
“你是说……行车的过程中司机睡着了?”
“如果我那样认为的话就不奇怪了,的确,有些司机疲劳驾车,在行车的过程中睡着了的情形是常有。但是,那家广告公司的司机不是那种为了金钱疲于奔命的跑长途运输的卡车司机,休息应该是良好的,我觉得不应该存在着疲劳驾驶的因素,你妻子就坐在他的身边,他们应该在不断的聊天,所以司机睡着的可能性很小。退一万步讲,即使是司机行驶的过程中睡着了,那么优良的轿车也不会跑偏。就是说它仍会按照直线行驶,在那样平直的道路上也不应该开进沟里。”
陈枫迟疑了一会问:“能不能司机中途惊醒了,发现自己睡着了,惊慌中误踩了刹车呢?”
“假如司机中途惊醒了,稍有驾驶经验的人,都会调整舵盘,而不是踩刹车。”
“那您的意思是……”
高翔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沉思了好一会,才若有所思地说:“从刹车的痕迹上看,我认为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司机突然发现了路的中央有了什么障碍物,匆忙中,他一边向右打舵,一边踩刹车。结果他怕车子撞上右边的护栏,又忙着向左打舵,结果……”
“高速公路上会有什么呢?”陈枫迟疑着问。
“什么都没有。据附近秋收的农民说,路上干净的很,什么都没有,哪怕是其他车子,在那个时间段,都没有一辆。”高翔又吸了一口烟,“所以我才觉得很奇怪。当然,我还要问问司机。”
陈枫离开了高翔的办公室。
就在他向走廊尽头走去的时候,他似乎听到返身走回办公室的高翔又说了一句:“那么好的车子,安全气囊怎么会打不开呢?”
陈枫犹豫了一下,他觉得这个高翔还有什么话没有跟他说清楚,就像昨晚的江帆一样。他很想回去再问问,但是,又觉得不妥。
在交警队的走廊里,陈枫心里不断的翻腾着:昨晚江帆跟我说的意思就是说这起车祸很奇怪,现在高翔似乎又在说这起车祸很奇怪,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魂不守舍的低着头,慢慢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