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静的听完使者抑扬顿挫的读完了剩下的诏书内容,依旧和往常一样有礼数的送走了建业来的使者。
已经渐渐成长起来,与当年陆议有八分相似的陆抗,此刻守在父亲的病榻前,一脸的担忧和凄苦。
陆议看着挺拔俊秀、文武双全的儿子,心中那原本无穷无尽的悲伤瞬间消散了不少,他用自己干枯无力的手,抓起了儿子钢劲有力的手,望着摆在榻前案上的那把青冥宝剑,缓缓说道:
“抗儿,为父已经没有力气去守护大吴了,这把青冥宝剑,乃是当初陛下亲赐,如今我把它交给你了。我死之后,你不可有丝毫怨怼之心,定要公忠体国、勤劳王事,切记,切记......”
陆抗听了这话,转身用双手缓缓取过青冥宝剑,泪水瞬间就充满了眼眶:
“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陆议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顿感一阵空前绝后的乏力,他自知大限已到,用尽全身的力气继续说道:
“抗儿将来掌军,切记,要继续与西蜀联合,共抗曹魏,魏有......有夏侯玄、羊祜、邓艾、钟会等辈,不可轻视,吾儿切记......”
说完这句话,这个戎马一生的老人,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他守护半生的大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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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中,夏侯玄听说了陆议的死讯后,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相反,他此刻感到了一阵难以言说的伤感和悲哀。
当年自己帮助师父于圭南下寻父,多赖陆议在吴主面前周旋,这才让师父和于禁将军父子团圆。自己没能成功救回陆延,使其遭受丧子之痛,他也从未怪罪过自己。
而其赠给自己的神驹‘白雀’,多年以来在战场上不知救了自己多少次性命。一晃,二三十年已经过去,而自己却再也无法与陆议这个亦师亦友的敌国大将相会了。
这一夜,夏侯玄彻夜未睡,他带了十余囊千里醉,驾着‘白雀’沿着渭水之南狂奔了百里,他不知自己朝渭水中敬洒了多少美酒,更不知自己往肚中灌了多少美酒。
斯人已逝,自己这一路走来,已经有太多太多的故人离自己而去了。夏侯玄望着天上的皓月,心中念着师父于圭、父亲夏侯尚、舅舅曹真、妹妹媛容,还有这些年随自己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的无数兄弟,眼神中的光芒也越来越炽盛。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待自己完成改制,大魏焕发新力后,一定要与毌丘俭、诸葛诞等挚友麾天下兵马南下大江,戡平吴蜀,早日平定这吃人的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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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方面,曹爽听闻陆议、吾粲等名臣已死,孙权病情日益加剧的消息后,欣喜若狂,连夜召来了大将军幕府的几个心腹幕僚,众人商议半夜之后,最终一致同意了曹爽刺杀孙权搅乱东吴的计划。
众人散去后,曹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又回到了书房,连夜亲自给镇守东南、都督扬州的诸葛诞写了一封长信。
这一日,远在寿春的诸葛诞刚刚训完新兵,回到府中后已是黄昏。尚未用晚餐的他正好收到了这封来自洛阳大将军府的书信。
建功立业,何须来年他日,毕其功于当代,才算是真丈夫、大豪杰!
诸葛诞看完那密信后,眼中精光大盛。这一夜,渴望建功立业的诸葛诞同样一夜无眠,就这样心情激动的坐在案前观察了一夜的扬州行军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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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吴,建业城。
和往常的每个清晨一样,征虏将军马茂去军营点卯之后,并无轮值戍守任务的他,换上一身常服,来到了他常去的那家朝食店,要了一碗颇具北方特色的羊肉汤,坐在摊前就大快朵颐了起来。
他本是大魏官吏,因触犯刑法只身逃至吴地,吴国对他这样的大魏降将一向十分优待,因此来到吴地的这十年,他一路升迁,竟摇身一变变成了身份不低的征虏将军。
有时候,早已习惯了江南佳丽地的他,似乎会忘记自己魏人的身份,甚至就连他的一口北方方言,都被江南的吴侬软语带的变了味。
如果就这样一辈子呆在东吴,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想到这里,马茂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悲伤和无奈。
这眼神中,并没有对魏土的眷恋,却充满了对身在洛阳,掌控在官府手中的那尚未改嫁的妻子,以及那双可爱儿女的思念。
乡音可改,饮食可变,但唯独这份刻骨的挂念折磨的他一日都不能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