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 立于鸿蒙宇宙之间，既为“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地界。

天外天共有三十六重天, 其中最高天名为大罗天。大罗之主统筹三千大千世界, 维系着鸿蒙宇宙的稳定与星辰日月。

修士寻真问道，为的不过是“长生逍遥”, 当修士的灵魂与肉-体超脱凡尘，便会受天光指引前往三十六重天，从此便可随心所欲地前往其他世界。

虽然能够得到天道认可的修士都明白因果轮回的道理，不会刻意去干涉其他世界的命运轨迹, 但最基本的规章制度还是要订下的, 于是便有了天庭。

天庭中接引的都是有意向前往大千世界修行游历的修士, 司命星君会负责告知他们入世的基本守则, 为他们安排身份，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天庭的主要职责便是维护三千世界的稳定, 以不违背天时地利人和的方式救济鸿蒙宇宙中的生灵，同时也磨砺自身。

当然, 尊重往圣之绝学不代表顽固不化、止步不前。

随着天外天接引的修士越来越多, 鸿蒙宇宙与其他多元宇宙的接触日渐增加之后，三十六重天也逐渐变得“与时俱进”了起来。

修士们游历的世界不再局限于神州，他们探索的脚步甚至迈向了更广阔更浩瀚的天地, 其中甚至有不同力量体系的魔法位面以及更注重物质发展的科技位面。

“角色扮演”便是最新引进的概念之一, 能更合理地管理命轨，甚至还能将原本盘亘错杂的命运理清楚条理，以最简单易懂的方式说予他人。

然而，大罗之主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老朋友, 那位无想无爱无结天之主居然会在这儿栽得这么惨烈。

“没有才能啊。”大罗之主看着桌上厚厚一沓的任务失败报告，抓心挠肝地想，“这厮！真的没有养徒弟的才能啊！”

天外天隐榜，乃前往三千世界修行的“入世者”们交流情报与小道消息的地方。

其中，“大罗之主最失策的决定”这条情报高居榜首，为机密中的机密。

“这算什么机密啊？”一位经常扮演“炮灰”的修士无意间路过，看着新人蹲在榜下窃窃私语，顿时无言，“这不就是入世者中堪称传奇的那‘三位’嘛。”

大罗之主漫长生命中最失策的三项决定，排名不分先后，分别是——

让最不会教徒弟的无想之主去教徒弟。

让最不像男二的一界天柱去当男二。

——以及，让看上去最深有苦衷的无思之主去当反角。

……

很久很久以后，晗光仙君凭借着卓越的治理才能成为了二十二重天无思江由天之主，过上了每天闭关修炼偶尔出门跟师尊徒弟钓钓鱼撸撸猫的日子。

自望凝青飞升之后，每日抓心挠肝与她互相折磨以至于年纪轻轻却逐渐变成泼妇的玄初镜灵终于完成了大罗之主的任务，重回天外天后，开始辅佐新的入世者。

然而，好巧不巧，鉴于灵猫拥有“帮扶那位晗光仙君成功飞升”的功绩，哪怕其中水分多得拧一拧就能下一场大雨，它依旧被分配给了刺头中的刺头。

“为什么——！”灵猫看见新宿主的瞬间便忍不住崩溃大哭，“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就逃脱不了尊上的翻船诅咒了吗！”

没错，灵猫的下一任辅佐对象正是望凝青在成为素尘掌门的那一世里所收的小徒弟，拥有九命玄猫血脉的一界天柱，向寄阳。

虽然一仙一猫早有前缘，且灵猫本也不是真正的猫，但冥冥之中，灵猫和向寄阳仍然相看两厌。

向寄阳还在凡尘时就看灵猫不顺眼了，现在当然也是。

而灵猫虽然辅佐过晗光仙君，可它之所以能成功都是因为晗光仙君本人争气。要知道，晗光仙君本质上是相当遵守规矩的人，哪怕接连失误导致命书定下的“角色扮演”命轨偏移，她也一直用心控制局面，不曾出现过真正扰乱世界命轨的大危机。虽然增加了天庭的工作量，但好歹是有往好的方面发展下去。

轮到向寄阳，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宇宙是多元化的，人心也是复杂难辨的，有的时候被世界法则与天道选定的气运之子不一定是圣人、完人，更多的是充满私欲和野心的好斗之人。

这种气运之子往往是天道用来促进世界发展的工具，毕竟比起舍己为人的圣人，这些气运之子会更渴望爬向高处，也能在更短的时间内搅动世界的风云。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向上的冲劲与不争炎凉的思想是矛盾且冲突的。人世留给好人的善意不多，而智慧生灵只有拥有贪念和欲望，才会不顾一切地向上。

大部分情况下，天道并不挑剔气运之子的信念与立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点道德瑕疵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毕竟“道德”本也是生灵为自己划定的制约。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然而，当这种类型的气运之子和向寄阳相遇之时，就演变成了巨大的灾难。

晗光仙君被哭天抢地的灵猫拉出来“管管你的徒弟”时，她只是面无表情瞳孔深深地看了毫无悔改之意的徒弟一眼，熟练地道：“这次是因为什么？”

望凝青在脑海中飞快地整理清恒入世的情报，上次失败是因为身为让气运之子一步登天的踏脚石却强得离谱，导致气运之子怎么踩都踩不下去；上上次是太过冷静聪慧，以至于取缔了有义气没脑子的气运之子成为了主角一行人的精神领袖；上上上次好不容易选定了还算符合人设的傲娇痴情男二，结果只有傲没有娇……

明明是能够举一反三、心性坚韧的天才，结果堆积起来的命轨偏离记录都快能赶上自己的师尊了。

以灵猫竭嘶底里的崩溃尖叫作为背景，满脸都是矜骄之意的清恒冷笑了一声，认错但是下次还敢。

“我努力给那管不住下半身的种马蠢猪作配了，但他命定的爱.侣.们心中各有谋算，从他那里得了好处后便各奔东西、自立为王，这总不能是我的错吧？”

清恒隐去了这些各奔东西后成为各领域王者的“气运之子的后宫们”突然转头追求自己的经过，也绝口不提自己从男主小弟硬生生混成了暗线主角的事情。

本来嘛，大家其实都很现实的，那些精明的女性也都明白世事难两全的道理。想要俊美的伴侣，就要忍受他的花心滥情；想要强大的助力，就必须迎合对方不合时宜的脾气；想要地位与权利，就要接受合作之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能够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被法则选中的女性，自然具备着这种取舍的果敢、坚毅、聪慧与野心。

但是呢，人就是害怕对比，当所有人都在大环境的熏陶下接受“位高权重的强者风流是很正常的”这种规则时，突然冒出一个同样强大机敏却洁身自好的人……

那份“将就”的滤镜维持不下去，也是没办法的事。

从“我依靠他然后成长成可以与他比肩而立的助力”变成“我利用他攀上高位然后财权美色我全都要”是多么符合正常人的心理。

话虽这么说，但望凝青心里也很清楚，和她的被迫偏离不同，清恒的任务失败要是没他本人在其中搞鬼，那真是单纯如灵猫都不信。

曾经那个目无下尘的少年，飞升后其心境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他终于能以平等的目光看待众生——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气运之子要是合他眼缘也就罢了，气运之子要是不合他眼缘……唯我独尊的任性猫咪可不会管你如何收拾残局。

话虽如此，望凝青即便有心去管，那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她自己都常年挂在命轨偏离排行榜的首位，哪里有资格去指责自己的徒弟。

晗光仙君平静地看着被师尊评价为“大不孝的讨债鬼”，不带恐吓之意地说道：“命轨偏离次数太多，将会被剥夺入世的资格并发配至进修组，你明白吧？”

清恒撇了撇嘴，应道：“……知道了。”

进修就进修，有什么大不了的？清恒有些赌气地想。

不就是要前往多元宇宙学习科技侧文化以及那些词不达意的洋文吗？学就是了。

……

清虚守寂一脉两代师徒三人坐在现代化的教室中时，三张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愣是被解读出了三种全然不同的情绪。

“……人间惨剧。”两只爪爪摁在自己尾巴上的灵猫正襟危坐，眼神发直，“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三位不约而同地在此相聚？”

铭剑冷脸拂袖将瞎说大实话的灵猫弹出世界，晗光神情淡然地取出了一本《高中数学》，清恒偏着头看天看地看飘窗，就是不看身旁这两人。

有些事不能细想，细想就觉得清虚守寂这一脉迟早要完。

三个年纪加起来说不准真的要寿与天齐的人，竟然有朝一日被迫换上了少年人的校服，坐在了和平年代窗明几亮的教室里。

没有任务，没有危机，进修就真的是单纯的进修。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三人能习惯枯燥与清苦，却对这种花瓣儿般柔软娇嫩的和平生活陌生至极。

不过在听见讲台上的老师口吐东瀛语时，晗光仙君那早已证道的无情道心都险些泛起惊悚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