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仲在虫药铺子干满了一个月, 陈舍微算算盈利,给他发了月银和奖钱。
许仲带着月银回家时,夫人又诊出喜脉,许大娘乐得在院里又唱又跳, 又拿叉子把廊下的布兜取下来, 里边是去年冬天许大爷去山里捡的板栗, 晾得干透, 没霉没坏。
许大娘然在厨房忙了一个上午, 甜香气在房梁窗缝中游来游去, 许仲端着碗安胎药喂夫人喝,吸了吸鼻子道“娘这是做我喜欢的板栗饼呢”
他夫人笑道“我觉得你可吃不着。”
许仲不解,道“为甚”
除了板栗馅的, 许大娘还做了红豆、绿豆馅的,饼皮上点了黑白芝麻,各个就比杯口大一圈,三个口味,笼统得有五十来个。
许大娘在家里留了六个给儿媳吃,许仲老老实实上工, 半个饼没落着吃,傻呆呆看着他娘提着篮子扭出去了,只能从夫人嘴角讨一点饼沫子舔舔。
这篮子甜饼, 许大娘是要送到陈家来谢陈舍微的, 只是不巧, 她后脚到,陈舍微前脚刚去赵先生家。
“都是猪油酥饼起的面,板栗饼点黑芝麻的是甜口的,点白芝麻的是咸口的, 嵌红豆的就是红豆馅,嵌绿豆的就是绿豆馅。”
许大娘笑眯眯的说着,道“豆馅的就是纯甜口,不过红豆馅用了红糖,绿豆馅用了白糖,夫人多吃红豆馅的,红糖养女人。”
谈栩然用帕子托着小口吃饼,这饼做的小巧,她与阿巧分吃了一块红豆饼的,又拣了一块板栗饼吃着。
许大娘刚出锅就送来了,捏在手里还有些烫,吃起来就格外香了,饼皮十分酥脆,刚捏出来,帕子就上落了好些渣沫,内馅软甜,浓浓板栗味,一下就将季节快进到了秋日里,食物真是神奇。
想起前日雨后,陈舍微在蔷薇花下铺了油布,雨后取落花制成蔷薇花露、花酱,说可以煮茶喝,也可以作馅烙饼吃。
他熬花酱时在笼屉里蒸了密口坛子,又放了许多的糖,说是能存久一些。
等花落了再启封吃花酱,那丛蔷薇也就又活了。
许大娘自然是想来谢谢陈舍微的,听谈栩然说陈舍微去赵家了,原本就闲聊天呢,就聊到赵家去了。
论起来,若只算通家都安在泉溪的,赵先生可算是泉溪唯一的举人。
毕竟好些人即便祖籍在泉溪,例如陈砚墨,他们的父母妻子讲不定早几辈就已经易居别处了。
所以说赵先生在泉溪也还是蛮有名望的,他这半生唯一的误点,恐怕就是那个伤人外逃的小儿子了。
原先指引陈舍微考秀才还有余力,如今陈舍微盘算着继续考举,他还没怕,赵先生先有点怯了,只怕误人子弟。
不过赵先生也说了,陈舍微随时可以来他的书房,两面墙的书都可以随他取阅,所以近来陈舍微往赵家跑得很是勤快。
“唉,别看赵先生体面,我觉得他命也苦。”许大娘捧着茶盏,道“大儿子是病秧子,小儿子叫什么,赵如茁的,倒是壮实,模样也好,就是伤了人,怕吃官司就跑了,赵先生因为这事几乎赔了半个家底”
“是伤了谁”谈栩然有些好奇。
许大娘愣一愣,道“哦,你那时还没嫁过来吧赵先生小儿子伤的是陈家五房的大儿子。”
陈舍巷的哥哥陈舍仁啊
自谈栩然嫁过来起,就没怎么见过陈舍仁,只知道他排行老七,是个瘫子。
“赵如茁跑了之后,陈家五房原本要赵先生举家吃官司的,可赵先生毕竟是举人,有乡望,也有相知在官场上,毕竟不是平头百姓,再说你公公不是同赵先生要好嘛,应该是他在中间说和,只要了一大笔银子。”
难怪五房一直看不惯四房,想来也有痛恨陈砚龄在这件事情里瞎搅和的缘故。
毕竟陈舍仁切切实实的瘫了,五房求财也不是这个求法。
“那赵如茁为什么会把陈舍仁打得残废了”
前日里,五房来人去铺子拿虫药,说是不给现银要记账,许仲还没开过这个头,陈舍微也没吩咐,就没答应。
那几人骂骂咧咧的走了,过了会子不死心又来了,说是族田里要使。
许仲就有话说了,说陈舍嗔有让他们给族田送过两回,回回都是去账房结现银的,从无挂账。
这事,许仲自然也说给陈舍微听,陈舍微就道,“我那八弟狗屁不如,别理他。”
所以许大娘知道四房和五房极为不睦。
她想了想,小声道“好像是因为他大哥大嫂的事,具体的我不晓得,我想着是五房理亏在先,不然,陈家族里不会帮着出面擦屁股遮掩。”
“赵家也没透露吗”谈栩然问。
许大娘茶还没喝完,陈舍微就夹着几本书回来了,许大娘同他道了谢,陈舍微吃着板栗饼,腮帮子鼓鼓的,一个劲摇头示意不用谢。
“今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大娘走了,夫妻二人拎了小饼回内院,在花墙下摆了茶桌茶盏,陈绛练好了字就有点心吃,真是高兴的不得了。
“去的不是时候。”陈舍微想起来还有点尴尬的,“好像是家里人吵嘴吧。我也不敢多看,从门边上擦过去了,就瞥见赵先生跌在椅上喘气,苗氏好像哭过,倚着柱子仰着头,不怎么服气的样子,约莫是吵嘴斗气呢。不好意思极了,我拿了两本书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