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花园更烂漫了。
春日里月季、蔷薇开得太盛, 谈栩然都没留意到,陈舍微还种了百合。
百合花直而高,花朵清丽, 像一个高挑又娟秀的美人。
秋千架旁的绣球花也开了,花朵蓝紫红白绿,美得令人错愕。
谈栩然没问陈舍微, 不过她想肯定跟他浇的东西有关。
粉红花球的根茎处似乎被他撒了些草木灰,而蓝色的那一丛,她记得陈舍微用淘米水浇了, 还是放了几日的淘米水,甚至有点发酸了。
陈绛拿了个小杌子坐在花墙前, 手里捏着个小碗,正在认认真真的揪蚜虫,揪下来的蚜虫就喂鸟去。
家里这几位鸟客被她纵得不劳而获惯了,眼下一只只跳在她足边等吃,甚至还有一只落在她肩上歇脚。
陈舍微拎着药粉, 揣着碎银,带着刚从泉城骑马回来的高凌,两人一脚踏进内院, 不约而同的放轻了步子,只恐惊碎了这童话般的一幕。
不过鸟儿还是发现了他们, 只是扑腾了几下翅膀飞远了些, 见来人没有驱逐的意思, 又落回原处。
谈栩然在院子里摆了画案,陈舍微走到她身侧一看,案上的画已成。
繁花密密,女孩肩头膝上的几点棕黄小鸟, 一阵风来,粉颤乌飘飘,鸟羽细绒绒,花香迎面而至。
“等下寻个裱匠,裱起来。”陈舍微郑重地说。
谈栩然觉得好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名师大家。”
陈舍微道“名师大家又如何,传世之作,也比不得这一副。”
他没有半句虚言。
虫药铺的生意好,还好不过泉州城里的烟卷铺子,王吉大半个月没回来,实在舍不得这日进斗金的聚宝盆。
高凌把这两日的账拿给陈舍微看,陈舍微努努嘴,示意给谈栩然。
近来他忙着农事和备考,账面都交给谈栩然了。
谈栩然伸手接过账册来看,瞧见账面上的净利,眉头就是一挑。
高凌见她抬首,忙收回落在陈绛身上的视线,道“除了铺子里出去的,王大哥之前往福州发的烟叶也都改成烟卷了,二道贩子出手价钱更高,也不愁卖。”
高凌喝了口水,又道“不过现在市面上已经有别家铺子仿这烟卷的样式了。”
“这样快”陈舍微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账面,倒回竹椅上,道“不过这样式也防不住。”
“是啊,烟卷铺子每天门庭若市,谁瞧着不眼热。阿普叔有些跑船的关系,直接瞧上这货,定了几大箱,要送到江浙一带去,说是稳赚不赔的。”
“不过王大哥也弄了些别家的烟卷,”高凌从怀里攥出一把来,散在方桌上,“呶,品相很次。”
陈舍微捡起一个瞧瞧,外表的纸卷已经很粗糙了,展开来再看,里边的烟丝更是差劲,大半都是茎秆。
谈栩然递过来一个,道“这个倒不错。”
这一根仿了七八成,连谈栩然给画的蝠纹祥云式也仿去了,不过一点上就知好坏了,气味差了很多。
高凌还没吃饭,孙阿小给烙了茭瓜丝饼和黄瓜丝饼,软嫩清美,他一人吃了五六张,还喝了一大碗的番茄鸡蛋汤。
高凌吃饭还是街头小子那狼吞虎咽的德行,积习难改,大抵如此。
他使劲咽下一大口,努努嘴道“那些是很便宜的,不过这一根价钱比只咱们的低了两成。”
“那咱们的生意可有淡了”陈舍微问。
高凌叼着饼摇摇头,取下饼说了一句,“买咱们烟的人不会买那些,尤其是店里最贵的烟卷,烙了金箔的那个,我原还担心会难卖,可那个走得也好。眼下来看,市面上冒出来的烟卷,对咱们店生意还没什么影响。不过王大哥也说了,他们日后会越仿越精的,而且他们不一样,精货卖高,糙货卖低,蚊子再小也是肉。”
高凌说完又把饼塞上了,倒是吃得专心,谈栩然坐在这里,他也不敢偷眼瞄陈绛。
陈舍微蹙了蹙眉,正要说什么,却听郭果儿急急窜进来,鼓着眼儿道“爷,五爷和八爷来了,我让他们在外院厅堂等着,只是瞧八爷那劲儿,不知坐不坐得住。”
他的到来惊走了满院的鸟儿,群鸟飞走时陈绛回了头,神色中那种厌恶与颓然真叫人看了心酸。
高凌愣愣的看着,直到陈舍微道“你也藏一下。”
他回城的快马歇在王家,然后从偏门溜进陈家来的。
高凌下意识顺着陈绛的方向,她进西厢房,他跟着进了厢房与院墙的夹道。
夹道里一直有风,高凌只觉得满鼻的花香混着墨香吹到他面上,定睛一瞧,夹道里拉了两条细索,一张张墨字彩画飞在半空中,笔触稚嫩而灵气斐然。
高凌既不懂书法,也不懂画,只觉得这一张张柔韧的纸,在风中荡漾出的波纹迷人,他情不自禁的合上了眼,觉得自己几乎是飞在风中。
“阿凌。”陈绛跪在高脚凳上,朝窗外探出半个身子去。
高凌睁开眼,就见他时时揣在心上的小姑娘陈绛笑得天真又甜蜜。
“你在外头可有什么新鲜事儿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