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户部出来,陈也俊和老管家一人一匹马慢慢走了回来。
远远地,他看见台阶上坐着两个人,两匹马拴在了一侧的拴马桩上。
更近了些,陈也俊认出了那是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和内阁大学士柳芳的侄孙柳湘莲。
二人也看见了他,连忙站了起来:“回来了?”
陈也俊翻身下马:“正想着这几日聚上一聚呢。”
冯紫英:“听说你将祭田也抵押了?!”
陈也俊沉默了,祭田是一个家族的根本,是祖宗留给子孙最后的退路,最重要的是,祭田不入官。可自己却将祭田给抵押了,若是自己不能在战场上有所建树,南阳伯府将沦为笑柄,自己更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冯紫英痛心疾首地对陈也俊说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咱们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你呢?宁愿典卖家当、抵押祭田,也不愿意跟我们弟兄张口!”
柳湘莲也负气了:“你要不稀罕跟我们做兄弟就直说,我们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
陈也俊微低着头:“我是罪臣之子,是靠太上皇的恩典才活下来。我不能连累你们的。”
柳湘莲一跺脚,长长叹了口气。
冯紫英苦笑了笑:“若是朝廷不允许你从军呢?”
仿佛一声霹雳,把陈也俊震在当场。
柳湘莲急了:“我去求叔祖!不行就去贾家,勇卫营总会接纳你吧。”
陈也俊笑了,对柳湘莲说道:“这次追缴欠银,是一场交易,却也是恩典。我不相信陛下会为了一个把总,甚至百总这类的低阶军职寒了所有人的心。”
柳湘莲眼一亮,深深地点了点头。
“刚在户部打听了一下,三两天就会出告示。到时候我就要去军营了,也不知何时才能见面。”陈也俊对老管家说道:“您老去买些酒菜回来,咱们一起吃顿饭。”
“是。”老管家牵着马走了。
“里面请吧!”陈也俊从腰间解下钥匙,打开了侧门,一边说道:“我想好了,这次前往草原,要么战死,要么衣锦还乡。”大步走了进去。
站在一旁的冯紫英和柳湘莲对视了一眼,跟着走了进去。
午门外
远远地,户部尚书赵子勋捧着账册走了过来。
突然,他停住脚步一怔。
广场上竟密密麻麻跪着数十名官员,他们将手中的奏疏高举过头顶。
门边,午门当值大太监领着一队提刑司的人挡在那里。
赵子勋连忙走了过去:“怎么了?”
那大太监:“因为陛下许诺军职的事。”
赵子勋何等精明!望着这些所谓的清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们反对的不是陛下许诺勋贵军职,而是追缴国库欠银!
正在这时,首辅宋成良走了出来,紧跟着便是次辅张尚文和御使大夫裴衍。
跪在那里的官员都看见了他们,却不吭声。
宋成良说话了:“上疏有上疏的路,先交通政司,再由通政司交文渊阁,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吗?”
一名跪在第一排的都察院御史把头一抬,亢声答道:“回首辅,我们参的就是内阁,还有六部九卿的堂官!我们的奏疏要直呈皇上!”
所有的官员都是商量好的,齐声说道:“请首辅将我们的奏疏立刻直呈皇上!”
宋成良:“不讲王法了吗?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要逼宫吗?”
边上一礼部官员:“回首辅,你们内阁和六部九卿的堂官辅佐陛下,管理着大周的江山,可结果如何呢!旱灾、水灾、蝗灾不断,北边蒙古鞑子频繁南下入侵,更是让满清鞑子打到了北京城下,大半个京畿遭到劫掠,一二十万百姓被胁迫出关,成为满清鞑子的奴隶。
我们这个时候还不上奏疏,难道等那些拿着钱财进入军营的勋贵开始利用职务便利侵吞军用物资,克扣军饷,士卒成为他们私人劳动工具,然后在重蹈前明覆辙!”
旁边的官员大声说道:“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倘若军队、尤其是将领腐败成风,军队将毫无战力、士气可言。朱明王朝庞大的军队为何敌不过满清鞑子?就是因为军队的腐败!”
众官员齐声道:“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和天下臣民,请陛下收回旨意!”
宋成良气得发抖:“好大的口气!是不是不听你们的,大周就要亡国?”
不知谁低呼了一声:“难说!”
这一顶,把宋成良顶得又惊又气,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一口气喘不过来,剧烈地咳起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