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琥手一挥:“去吧。”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谢琼砸了咂嘴,一脸的羡慕。
仍然跪在那儿的土默特首领偷偷地将目光向贾琥瞟去。
贾琥的目光像两道寒芒也正向他投来!
土默特首领打了个寒战。
贾琥开口说话了:“当初伱们土默特部被察哈尔人吞并,族人沦为奴隶,是大周朝给了你们新生,让你们重新为人,还给你们留下了充足的粮食和牛羊,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恩人的?!”
土默特部首领脸色惨白,半晌,鼓起了勇气,答道:“我们就只想活着。”
谢琼一拍矮几:“那你们就背叛朝廷?”
“我们也不想的。可是,无论是满清人,还是你们汉人,我们蒙古人都招惹不起。满清人来了会杀我们,你们汉人来了还是会杀我们。原本以为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谁成想满清人又来了。因为我们部落有人替你们汉人筑城,又在守城战中射杀了一名八旗兵,他们就杀了我们两百青壮。
这才半个多月,你们汉人又来了.....”
说着,他瘫坐在地上,突然发疯似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一边哭一边说道:“我土默特部最后的族人全部死在了你们汉人的手中.....没了,全没了,土默特部灭族了.....”
贾琥的眉尖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众将都是一怔,大帐内只剩下他凄惨的哭号声。
“好了!”
贾琥一掌按在矮几上,审视着他,“想报仇吗?”
土默特部首领听后,愣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
贾琥:“为什么?”
“没意义的。或许有人逃了出去,但没了部落的庇护,要么沦为其他部族的奴隶,要么饿死在大草原上。”
土默特首领嗓音也沙哑了,“其实,我更痛恨满清人,若非是他们,我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是他们将蒙古人逼上了绝路。”
说着,抬起头望着贾琥,“满清人不仅强征了蒙古人,还有不少罗刹鬼,归化城就是被罗刹鬼用火炮攻破的。对了,绥远城并没有被满清人攻破!”
贾琥目光一闪:“是没有攻破?还是满清人围而不攻?!”
“满清人也尝试着攻城,但伤亡不小,就没再进攻了。”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看来你们汉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我曾见到不少汉人出没满清人的大营。”
首先是赵太监,接着是其他将领,闻言都变了脸色。
贾琥微眯着眼睛,嘴角带笑地看着他:“帮我个忙。”说完,拿起矮几旁的一张空白纸笺,提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随着笔锋,纸笺上出现了一个“战”字。
接着,贾琥拈起那张纸笺,提在空中,朝墨迹吹了吹,说道:“帮我把这个字给满清人的少主子带去。”
赵太监和刘琨、谢琼等人一齐盯着那张纸笺。
透过光亮,众人清晰地看到纸背后的“战”字!
见他怔在那儿,贾琥笑道:“没兴趣?”
他怎么会没有“兴趣”?汉人和满清人两败俱伤他才能报仇雪恨,连忙答道:“好。”
见他答得如此爽快,贾琥放声大笑起来。
.................
端午佳节,蒲艾簪门,虎符系臂。
这一天,整个京城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气氛。
然而,内阁值房里却阴云密布。
两江总督衙门和安徽巡抚衙门八百里急递送来的两份公文并排摆在大案上。
首辅宋成良端坐在大案前一言不发。
王鹤堂和杨阁老坐在窗下,也一言不发。
宋成良的目光从两份公文上收回,一只手慢慢伸过去摸案头的那方白玉镇尺,突然,他抓起那方镇尺狠狠地向大案前的砖地上砸去!
那方镇尺碎块四溅!
王鹤堂和杨阁老吓了一跳。
“两江到底怎么回事!王子腾和张尚文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宋成良从来没有这般怒过,嘴唇气得直颤。
王鹤堂和杨阁老对视了一眼,心情各异地坐在那儿。
值房内一时像死一般的沉寂。
这时,值房门被推开了,赵子勋愣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从袖中掏出一份公文,“这是大同刚送来的公文,催要十万石粮米和另外三成弹药。”
王鹤堂一惊:“不是才拨了十万石粮米过去,怎么又催要?”
赵子勋:“贾琏说了,天有不测风云,五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提前准备,总是没错的。”
杨阁老:“他要的是那三成弹药。”
众人都沉默了。
之前答应贾琥四月底之前补齐那三成弹药,原本都准备起运了,却突然收到了忠靖侯史鼎的六百里急递,水溶造反了,被孔家压榨了数百年的兖州百姓将心头的怒火全部发泄了出来,孔氏北宗被灭了族,粮食、财物全部落入了水溶的手中。
水溶利用手中的粮食招募了数十万灾民,攻破了巡抚衙门和总兵府,从武库中拿到了武器装备,武装了数万灾民,四月十一日攻入了海州,二十一日攻破安东,二十四日围攻淮安,被及时赶到的京营击溃。
四月二十六日,京营反攻安东,双方在安东共投入了十余万人,从清晨一直鏖战至午后,流民越打越多,最后京营不得不退回到淮安休整,史鼎在军报中说了,水溶手中至少有万余杆自生火铳,而且弹药充足,给京营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还有就是,金陵制造局的弹药不合格。
没办法,只能先将这批弹药补充给京营。
坐在那儿沉默了一阵子,宋成良拿起笔写了起来,写完后,把装在印匣里的大印捧出来,在朱砂印泥盒里重重地印了印,然后在墨笺的左下方端端正正地盖了下去。
“杨阁老。”
宋成良将那张盖有内阁大印的墨笺递了过去:“立刻发给粤海将军,让他抓紧与西夷人交易,要快!”
“我明白。”杨阁老接过那张墨笺,急忙走了出去。
宋成良又对赵子勋说道:“立刻调拨十万石粮米给大同送去,另外告诉贾琏,军器局这边有一车送一车,让他转告贾琥,弹药不会少了他的。”
“是。”赵子勋无奈,只能走了出去。
听着外面远去的脚步声,宋成良审望了王鹤堂一眼,问道:“王子腾在安徽到处杀人,张尚文不给安徽调拨赈灾粮,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鹤堂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陛下估计还不知道呢。”
“南北都在打仗,真不明白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这样子斗。在雄厚的家底儿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宋成良站起身,拿起那两份公文,“走,去上书房。”
................
天已经黑了下来。
大同总兵府
书房
大同总兵忠勤伯赵翼正坐在书案前,望着面前的一封信出神。
副将风急火燎地走了进来,见赵翼发愣,走上前轻声问道:“大帅,这么急着叫卑职来,有什么大事吗?”
赵翼没有说话,将书案上的那封信推了过去。
副将双手捧起,一看,先是一怔,这才说道:“贾侯爷虽是兵部尚书,却也无权调动边镇兵马,况且这是私信,不合规矩。若是朝廷追究起来,可是重罪!”
赵翼摆了摆手:“先不说这些,我问你,你觉得勇卫营有多大的胜算?”
一阵沉默之后,副将说道:“该有七成胜算。”
赵翼:“要是咱们出兵呢?”
副将:“至少是九城胜算了!”
赵翼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一成呢?”
副将:“还有一成不是人算,是天算。”
“天算!”
赵翼的脸色阴沉下来,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夜空,喃喃道:“人有万算,终究算不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