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是有野心的。有了冠名奖学金、又发过prl，林星的本科生活已经圆满了，根本不在乎本科毕业论文评不评优秀、要不要抢优秀毕业生之类的荣誉。但作为给京华大学四年生活划上句号的毕业论文，首先得让自己满意。在选题上，林星没有听方杰的建议继续做方杰模型，而是大胆地选择了时光机。有了prl和冠名奖学金的背书，林星的毕业论文选题再扯淡，班上同学也不敢轻易扣民科的帽子，评委老师也会嘴下留情。林星也不是完全没有担心，但是和钟朝远沟通多次后，还是没有换题，做好了ppt准备答辩。

全国没几所大学重视本科毕业答辩，京华大学也不例外。虽然社会上一直嚷嚷着重视本科教育、严进严出、加强学风建设，但着眼点都在于硕博毕业论文，本科毕业论文甚至都不用上网。在图书馆的小角落里尘封几年，某次大扫除后彻底融入历史的尘埃里。本科生知道自己做不出什么东西来，老师也知道。物理学院也没几个老师愿意来听本科答辩，尤其是开题答辩。大部分本科生开题时都不知道自己的题是什么意思，随便考几个名词解释就能问倒。但学校又得让这些人全部毕业，所以答辩评委老师的提问也有讲究。学院要求本科毕设答辩主席必须有正高职称，开题答辩也一样。林星这届的教学秘书好像和方杰特别熟，喊不动别的教授，就把方杰喊来充场面了。

方杰对大家都很友善，完全不刁难学生。即便是眼拙的林星也能看出来，有些做凝聚态实验的同学把元素的质子数标错了、ppt上写的是物理楼的实验室但配图是化学楼、导师办公室地点写错了……方杰虽然不怎么做实验，但物理楼还是经常去的，没指出这种低级错误完全是给同学一个面子。还有做理论的同学把几个名词顺序搞反了，虽然也不能完全算错，但听着就不像混学术界的。嘛，毕竟京华大学是自由的。人生不是只有物理，学不下去毕业后想转行的大有人在，对他们的毕业答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大部分确定读研的同学的开题还是像那么回事的。

林星最后一个上台。之前和方杰说，想跟着钟朝远做项目，方杰就把这事全权给钟朝远负责。方杰正在玩手机，其他同学一边玩手机一边期待地看着自己。教室里的挂钟已经指向六点整，林星知道，留给自己的答辩时间只有规定的十二分钟，要是拖下去，对所有等着吃饭的同学都不礼貌。虽然第一名同学硬是一个人讲了半小时，但现在不是甩锅的时候，自己要尽量讲快点。

林星没有做ppt的才能。虽然也想过，在这个重要场合，把ppt甩给白雨涵让她帮忙润色，但毕业答辩如果找人帮忙，就失去意义了。去年可是被物理学院寄予厚望，被推荐到学校参加特奖答辩，自己要独立完成这一有重大纪念意义的开题答辩。

一种可能的赝时光机设计

指导老师：钟朝远博士

答辩人：林星

极致简约的ppt，几个没有加粗的一号、二号黑色宋体字显示在苍白的背景上。“各位老师好，我是林星。我的毕业论文题目是一种可能的时光机设计，我的导师是钟朝远老师。”同学们议论纷纷，他们一开始还以为，门口贴的答辩顺序表上的毕业论文题目写错了。看来是真的。基于林星崇高的院内地位，没有同学轻易做出负面评价。“很有创新性”，潘问天说。方杰放下手机，坐直身子，眉头紧锁，抬头看了眼ppt又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这是我的目录。首先，我会介绍时光机的定义，即时光机需要实现什么功能，以及我研究的赝时光机的功能。其次是赝时光机的基本原理。然后是我计划的毕业论文的组成部分以及预计完成时间，最后是对时光机相关研究的展望。”林星依照目录的思路，一页一页翻ppt，有条不紊地讲着。“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表明，无法超过光速。现有物理理论尚不足以制成时光机……我们考虑一种燃料充足、配有生命维持系统的宇宙飞船，在宇宙里寻找与地球有相似生存环境的星球，模拟地球、人类文明曾经的模样……虽然庞加莱回归定理仅适用封闭力学系统，但我们可以期待……我选修了广义相对论、宇宙学基础和其他物理学专业课，我相信在钟朝远老师的指导下，可以完成毕业论文的相关课题。我相信，对赝时光机的理论研究，将促进物理学基础理论的发展，给真正时光机的基本原理的发现以灵感。”

林星把ppt翻到最后一页，抬头看了看时间。六点十分过一会，时间把握得很好。“这篇论文是唯一的参考文献，这是我和钟朝远老师在今年暑假讨论的，一些基本结论已经整理发表。我这里挂的是arxiv预印版论文的链接，但钟朝远老师说已经投给prl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发表。谢谢大家。”方杰出神地看着ppt的参考文献页，又看了看手机，继而又认真地看参考文献页。“方老师，学生们都讲完了。”旁边的评委老师提醒方杰。“哦，要打分是吧”，方杰回过神来。“好，打分，打分。”短暂的讨论后，方杰代表所有评委老师发言。“立项答辩全员通过！”教室里一阵欢呼声。嘛，必然的结果。毕业答辩都不会挂人，更何况只是毕业论文开题，而且其他老师和同学都等着去吃饭。同学们背起书包走出教室涌向食堂，林星也走下讲台收拾东西。“林星，你等一下。”方杰说。

方杰和其他评委老师简单交谈告别，等到老师和同学走完时，让林星再打开ppt。“这是你自己想的题目吗？”“嗯”，林星说。“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和钟朝远讨论后，钟朝远给你的？”“额，有很多想法是钟朝远老师给我的”，林星快速翻ppt，提了其中几个点，然后翻到最后一页。“这篇论文我写了初稿发给钟朝远老师，他做了大幅修改后投出去的。额，虽然主要是钟朝远老师的想法，但我自己也做了少许工作。”“好，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放轻松。”“嗯。”“钟朝远看过你这个ppt吗？”“ppt是我昨天做的，还没来得及给钟朝远老师看”，林星说。“但是我这几周一直都在和钟朝远老师交流，ppt上的所有想法都和他说了一遍。”“也就是说，钟朝远知道你做的这个题是吧？”“是的，他是我的指导老师。”

“你把钟朝远叫来。”方杰平和地说。“哦，好的。”林星拿起手机点了几下。“我给他发微信了，他还没回。老师，要他几点来哪里？”“打电话。就来这。”方杰说。“好”，林星拨通钟朝远的电话。“喂，老师您好。请问现在方便吗？可以来第二教学楼67吗？”“是。”“嗯，是。”“不好意思打扰了。”“是方杰老师说的。”“好的，我问一下。”林星把手机放到一边。“方老师，钟朝远老师说他现在在外面和朋友吃饭，大概晚上七点半能来。”“电话给我。”方杰说。“二教67，听不懂人话？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过来！六点半之前，我要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