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孙天雷终于弄明白一件事,自己除了穷以外,并不讨女生的厌,能请到辛梅看电影,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爱情的花朵,似乎就开放在不远的地方,正等着他去采撷,只要再勇敢一点,迈过自卑这道坎,他就能开拓一段爱的旅程。辗转反侧之后,他骚动的心终于向自己屈服了,他要和辛梅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
孙天雷翻身下床,趴在苍白的白炽灯下,给远在乡下的父母写了一封充满埋怨的信:“爸妈:我在这里的情形,简直糟透了,好比一只丑小鸭,请您们尽快给我寄些钱来,让我先买一身像样的衣服。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吧!”
随后的日子里,只要有闲暇,孙天雷都会主动邀约辛梅,要么爬山观景,要么读书写生。辛梅每次都会答应他,对别人的邀约却视而不见。孙天雷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自豪地想,我就是她唯一的、享受特权的那一个。
其实,在辛梅眼里,孙天雷的确与众不同。包括他的贫穷,他的窘迫,他的土气,他的不阳光,他的不自信,以及他的思想,他的渴望,他的倔强,还有他的一丁点才气,辛梅都充满了好奇。而在孙天雷眼中,辛梅更是鹤立鸡群,超凡脱俗。在视野可及的范围里,他总能感觉到她无处不在的眼神,像是在探询,在追逐,在慰藉,让他体验到一种似有若无的关照,那是一种萦绕于心灵边缘的关照,这种关照,常让他莫名其妙地感动。
长久以来,孙天雷一个人躲开喧闹,将自卑掩藏,孤独地翻阅,孤独地写字。他在不经意之中,透过自己的笔尖,将一个不够强大、不够自信、不够阳光的自我,还原在了纸页之上。善解人意的辛梅,正是从他涂抹的文字之中读懂了他,开始刻意地关注他,走近他,赞赏他。也许是冥冥中的因缘,辛梅主动向孙天雷要文章看,喜欢将他随性写就的心情文字拿去翻阅。“有新作吗?让我先睹为快。”这句话,她经常对他讲,而他也经常从这句话中听出赞赏的意味,感到一丝虚荣和满足。
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他俩常常倘徉在西山公园的花丛中、草坪上、枫林中、溪涧边,流连在城市繁华的影院里、朦胧的街灯前。共同的写作爱好,也让他们之间多了很多话题,常常是无话不谈,心有灵犀。辛梅除了能说会写,还有朗诵的特长,辛梅把孙天雷写的诗歌拿去参加过朗诵比赛,捧回来一个二等奖。
九二年五月,星期天,天气晴好,两人约好去西山公园,先去紫薇园赏花,又到读书台赏文,最后爬上西蜀子云亭,坐在亭榭前俯看城市风景,心情好不惬意。辛梅问:有新作吗,让我先睹为快。孙天雷答:最近课程紧,没时间写。辛梅失望地说,时间就像牙膏,只要肯挤总会有的。你多写,写好先让我看,咱们立有君子协定。孙天雷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说,信守协定,你写好文章也要先给我看。
“校团委正在筹建田畴文学社,还要办文学期刊,要不我们一起参加吧?”听到辛梅的这个消息,孤陋寡闻的孙天雷感到莫名的兴奋,信口答道:太好了,以后就有更多的文友可以交流了。辛梅慢慢把目光从城市的繁华景致中收回,定格在亭下陡峭的斜坡之上:你看,那里开的什么花?
孙天雷顺着她的目光,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大片野玫瑰。辛梅笑着说,从文学的角度出发,玫瑰到底代表什么呢?孙天雷想也没想就说,当然代表爱情。“就不能代表点别的?”辛梅开始口若悬河:长久以来,玫瑰花象征爱情,但也不尽然,它也是美丽、和平、友谊、勇敢和献身精神的化身,在我看来,亭下的野玫瑰,就只代表勇敢。
勇敢?孙天雷心里直打鼓:你是叫我下去采几朵上来?辛梅笑言,还是算了,太危险,我逗你的。孙天雷却是个不怕死的,他手抓野草,脚踏山石,小心翼翼地攀援而下,很费了些力气,才把花采到手。辛梅看见,孙天雷的手臂划了一道血印子。
当孙天雷把野玫瑰花捧献在面前时,辛梅感动了。她嗔怪道,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万一伤到怎么办?她不敢接花,而是心有余悸地问:今天的玫瑰花又代表什么?“你说的,代表勇敢,没别的意思。”孙天雷脱口而出。听了这话,辛梅有点失望,最终接了花,说:“我看你不是勇敢,是蛮干,还有点傻,傻得可爱。”
回来的路上,回想辛梅的这番话,孙天雷突然开窍了,难道辛梅笑他傻另有深意?唉,又错过了一次绝佳的表白机会,我这个榆木脑袋!
九二年九月,校团委建起了田畴文学社,办起了《田畴》期刊,孙天雷和辛梅都加入了文学社,两人的文章也同时发表在首期刊物上。虽然文笔都好,但一个浪漫派,一个忧郁派,完全不在一个频道。辛梅的文字诗情画意,浪漫唯美,天马行空,对少男少女充满杀伤力。孙天雷的文字却隐含伤感,给人饱经沧桑、不够阳光、少年老成之感。当然,两人风格迥异,本质在于生活环境不同。辛梅来自城市,优越感强,而孙天雷呢,来自农村,生活窘迫。
秋日的树荫下,辛梅问,你年纪轻轻,居然写出这么老道的文字,我也算是服你了。孙天雷意味深长地看了辛梅一眼,他不想隐瞒自己困窘的生活状态,自我解嘲道,我可不像你,我就是个农村娃,现实的生活让我的文字变成了这个样子。
辛梅低下头,沉吟了一会说:“你年纪轻轻的,无论遇到什么,都应该开朗一点,少玩点深沉。”孙天雷不觉耳根有些发热,甚至有些小感动,辛梅从他的文字里读懂了他的忧伤,还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但他嘴上依然辩解着:“你说的对,但身在其中就没那么轻松,我有我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