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多,黄兴路的电话就响了。
“走廊灯关上,书包放,走到房间窗外望”周杰伦的《半岛铁盒》,黄兴路的手机铃声,和前女友分手后就没换过。
妈妈打来的。
“小路,睡醒没,一会带你吃个早饭,去五环逛逛。”黄兴路的妈妈在电话里说,语气颇为生分。
单亲家庭成长的孩子,心思更敏感。
“睡醒了,行。”黄兴路说,面对突如其来找他的母亲,黄兴路不知所措,父亲没有留下一张母亲的照片,他不知道母亲的样子,听邻居说,妈妈是个大美人,心气儿高,瞧不上黄司,瞧不上咱这大西北,跟香港佬去上海发展了。
没有母亲陪伴成长的黄兴路,青春期充满了对女孩子好奇与渴望。喜欢的女孩子多是身材微胖的,喜欢的老师也都是身材微胖的,别人的母亲,中年妇女多是,身材微胖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身材微胖的,可能身材微胖的女性,都是他幼时的对于母亲的向往,在脑海中想象自己母亲的模样,想象着自己的母亲比同学的母亲更漂亮。
黄兴路在打开家里发黄的实木衣柜,那是父亲和母亲新婚时购买的。里面配套的实木旧衣架坏了几个,黄兴路配了几个塑料的。
他穿上一件去华山时,见前女友的红色冲锋衣,配了运动裤,踩了双李宁的旧运动鞋,折痕很深,该扔了。
过年时买的新鞋子,他看了看,放进了鞋柜。
“喂,我到楼下了。”黄兴路在小卖铺门口打通了母亲的电话,他的情绪多少有些复杂。探头往小卖铺里看,他没看见阿宝。
小卖铺的老板娘是阿宝的母亲,阿宝的母亲虽然残疾,至少还能陪在宝哥身边,有个念想,母亲,哎,黄兴路叹了口气。
黄兴路还有俩姑姑,二姑在本地混的风生水起,小姑年轻轻常驻美利坚很少回国,本地的姑姑逢年过节会来看黄兴路的父亲,“大哥在,家就在。”黄兴路的二姑就爱说这句,每次来会给黄兴路两千块钱,电脑手机没少买。
“你是小路吧。”巷子远处走来一个脚着深蓝翻毛高跟短靴的女人,头发顺直挽在头后,留下一侧刘海,另一侧贴耳。这种发型上世纪以前很流行,这个造型和女人很搭,毛绒长风衣掩不住曼妙的身姿,黑色的紧身袜贴合着小腿,中桶裙完美的隐藏在大衣中。
这是黄兴路的母亲。和想象中的微胖女人不同,头上带着耀眼的光环,顿觉的,母亲离开父亲是对的。
此时的父亲根本配不上这个高贵的女人,父亲完败。
“是我。”黄兴路低下头“含糊的声音”没有念出“妈”这个字。
“走吧儿子,想吃点啥。”女人完全没有昨夜见小黄时那般姿态。
“随便吃点。”黄兴路也不知道吃啥,平时早饭都是父亲昨个夜里买好,早上直接吃罢了,鸡蛋面包牛奶,馒头菜粥。对了,父亲不会做饭,俩男人的一日三餐都靠父亲的死工资买买买,父亲发工资前一般钱多半花的就剩十块,留五块不忘买酒,二姑给的零花钱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父亲这人好脸面,从不主动问黄兴路要姑姑给的零花钱,但是黄兴路每次收到的钱都会主动给父亲,自己一分不留,等到放学回来,钱会在黄兴路书桌下的抽屉里。
“王魁肉加馍,走。”女人对黄兴路说。
“好。”黄兴路答。
王魁肉加馍是这座城里不多的老陕风味小吃馆,店铺陈设古朴,墙上婊着字画,每面墙都有,食客使用的座椅很是敦厚,厚木桌厚木墩还有长条凳。
一进门,下巴翻出来,嘴唇翻出来,小眼睛藏在五官上,眼神鬼精鬼精的,身材和桌椅一样敦厚,脖子陷入臂膀和前胸合二为一,这是收银的老板,跟吉祥物一样嵌在座椅上,没客人时玩手机,有客人时收银打票。
“想吃哪个点哪个。”女人对黄兴路说。想摸摸儿子的头,儿子比自己高一头。
“老板,要俩肉夹馍,一个揪面片。”
“俩馍,肥瘦,一个揪片。”老板飚一口纯纯乡土气息的方言对后台说。“一共三十五。”又对黄兴路说。
“再要个醪糟鸡蛋汤圆。”女人补充到。
“一起的吗?”老板问。
“一起的。”黄兴路答。
“四十。”指了指支付二维码。黄兴路给了两张提前准备好的二十元纸币,还剩不少零钱。听父亲说,母亲一个人不容易,黄兴路突然出现的母亲又陌生又怜惜,怨吗,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