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氏为秦国效力两百年,那点知遇之恩早就还清了,犯不着您老人家再拿性命成全秦墨的忠义。
转念一想,陈庆也知道不能拿现代人的想法去揣度相里奚的作为。
墨家分裂,相里氏风雨飘摇,无处容身的时候,是秦国收留了他们。
之后秦国大兴兵事,相里氏受到国君重用,登堂入室,成为三家中最为风光的一脉。
即使天下一统后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相里奚依然有个大匠的身份,可以在相当程度上庇护门下弟子。
两百年君臣相佐之义,焉能坏在他的手上?
相里奚思虑多时,最后决定留下来,任由朝廷处置。
“这可是墨家钜子令?!”
李左车打量着布包里一柄颜色暗沉,布满锈迹的青铜矩尺,不由发出惊呼。
“就是它。”
陈庆伸手握住钜子令,缓缓拿了起来。
很长,很重。
约莫三尺左右,十余斤重。
说是矩尺,其实更像是一柄无锋的长剑。
孔夫子身长九尺六寸,精通骑射之术,能力举国门之关。先后打服了子路、孟贲这样武力出众的猛人,所以才能顺利将儒家发扬光大。
墨子看来也不遑多让。
而且作为大型社团的扛把子,他行事更加小心谨慎。
携带兵器入城的时候会受到盘查刁难,但是随身携带一把矩尺可不会。
陈庆用食指摩挲着尺面上沧桑斑驳的纹路,脑海中忍不住幻想出这样一幕……
身手矫健的墨圣暴喝一声,拔地而起。
“贼子拿命来!”
砰!
一尺下去,打得盗匪天灵塌陷,脑浆迸裂。
余者莫不惧其威势,转身四散而逃。
“宵小鼠辈,不知死活。”
皎洁的月光下,墨圣眼神睥睨,抽出一块干净的抹布,轻轻擦拭着矩尺上残留的血迹和脑浆。
“陈郎,持钜子令可号令天下墨家子弟,无有不从。”
“爹爹把它交给你,你就是新一任的墨家巨子。”
相里菱无法得知陈庆心里在想什么,还以为他的笑容是因为得到了钜子令而开心。
“多谢老泰山厚赐。”
“小婿必不负您的厚望,振兴秦墨,重现墨家昔日辉煌。”
陈庆握着钜子令,庄重地朝着咸阳城的方向作揖答谢。
“恭贺家主喜获重宝。”
李左车精神大振。
凡事讲究个师出有名,钜子令在手,无疑为他们又添了一份胜算。
“确实是重宝。”
陈庆掂了掂钜子令的分量,满意地点点头。
咱也学一回孔圣人,言传、身教并行。
若是言语无法劝服门下弟子,钜子令也可以代我发声。
——
宜春宫内。
窗外和风丽日,美景如画。
嬴诗曼却无心观赏,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掩面痛哭。
笃笃笃。
扶苏和王菱华互相交换眼色,再次敲响了房门。
“诗曼,你先把门打开,皇兄为你主持公道。”
“听话,我就派人把先生请来。”
“你们夫妻当面对质,若真是他的错,皇兄绝不轻饶他!”
王菱华翻了个白眼:“就是妹婿不对!”
“诗曼哭成那个样子,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把他叫来不由分说痛打一顿再说。”
扶苏灵光一闪:“好,本宫这就去找他报仇!”
“诗曼,你安心静待,皇兄现在就把他擒来赎罪。”
他用眼神示意王菱华继续劝慰,自已装模作样往外走。
“殿下,大事不好了!”
赵崇披甲提剑,不顾宫中侍卫的阻拦硬闯进来。
“内务府匠工暴乱,吏部尚书章邯不幸被暴民所困,壮烈殉职。”
“卑职已查明幕后指使乃陈庆所为,此时他已逃出城外与暴民汇合。”
“二者合流之后,咸阳危矣!”
“请殿下立刻调动城中兵马平叛,十万火急!”
扶苏愣愣地看着对方。
莫非是本宫昨夜睡得不好,犯起了迷糊?
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目的是为了让皇妹心软。
谁让你编得那么离谱的?
好像又不对。
本宫没跟你商议过吧?
难道你一直在监听宜春宫的动向?
还是不对。
夫妻吵闹而已,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殿下,陈庆反了!”
“陈庆反了!”
“他蛊惑数十万匠工一起作乱,打死了吏部尚书章邯,眼下已经聚众起兵,朝这边杀来了!”
“您快去取虎符调兵啊!”
赵崇顾不得上下尊卑,发狂般大喊大叫。
扶苏还是无动于衷,或者说耳朵听到了,脑子没反应过来。
“赵统领,宫室内苑,不得喧哗。”
……
赵崇一时语塞,涨得满脸通红。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才单枪匹马缉拿陈庆。
他跑了能怪我吗?
“殿下!”
赵崇把心一横,突然间拔出佩剑架在颈侧。
“陈庆已反,数十万暴民即将抵达咸阳。”
“请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立刻调兵平叛,再晚就来不及了!”
一缕鲜血缓缓从剑锋下滴落,鲜艳而夺目。
扶苏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赵统领你方才说什么?”
“先生反了?”
赵崇急得跳脚。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叫他先生!
“逆贼陈庆此包藏祸心,蓄谋已久。”
“他刻意挑动匠工对朝廷的不满,又设下圈套害了章尚书的性命。”
“此时受形势所迫,匠工不得不反!”
“殿下若是不信,派人一探即知。”
“现下先把兵马召集起来,否则大秦江山不保!”
“殿下!!!”
赵崇情真意切,刀锋又深入了几分,脖子上顷刻间鲜血淋漓。
扶苏连忙抬手:“赵统领,你把剑放下来。”
“本宫赐你虎符,即刻调动城内卫戍军。”
“另外,召集蒙毅、宁腾、王翦、郑淮来宜春宫议事。”
赵崇欣然领命:“诺,卑职现在就去。”
扶苏忍不住说了句:“干系重大,不容儿戏。”
“赵统领切勿莽撞行事,更不可独断专行。”
“你记下了吗?”
赵崇的心立时凉了半截。
都这时候了,您还向着陈庆说话呢?
怕我冤枉了他?
殿下,殿下啊!
你等着看吧,陈庆的真面目马上要大白于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