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的是魏相最后发了疯,真的用强的;侥幸的是魏相可能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别的人家。
毕竟,陆家算是雒阳县乃至整个河南郡的第一大户。
魏相就算真的想要杀鸡儆猴,恐怕也挑错了对象了。
而陆续和刘德是同辈的姻亲,刘德又是天子的叔公,按民间的方法论起来,自己也算半个天子长辈了。
魏相的头再硬,还真的敢往陆家的宅门上碰不成?
刘德说得对,只要陆家闹得大一些,让魏相下不去手,那刘德他们在长安城就能逼天子收回诏令。
想到此处,陆续终于在心中拿下了主意。
“你去点齐宅中所有的奴仆部曲,把家伙都拿上,护住宅院的各处要害,我倒要看看魏相敢如何?”
“父亲英明,孩儿也是如此想的。”陆接兴奋地说道。
“传令之后,你我到前院与这魏相会一会,相机行事。”
“唯!”
陆接领命而去,整个陆宅立刻就热闹了起来。
这陆家的宅院也是三进三出。
但是规模比寻常三进三出的宅院要大得多了——四周还多了许多附属的宅院。
形成了长宽达到二百丈的庞大宅院群落。
这个规模已经超过了长安城里任何一家巨室豪门宅院的规模。
就连以前的霍宅现在的张宅,规模都远远不及。
这一大片宅邸的四周还围了一堵两丈高的土墙。
虽然不过两尺厚,墙上也没有通行的甬道,但是略无缺口,看着仍然非常壮观。
在一些要害之处,还有高耸出来的塔楼,居高临下,正可以作为弓弩手的射台。
宅邸的面积那么大,住在里面的人自然也少不了。
除了陆家本家和附族的远支亲族之外,还有大小奴婢和雇工佃农大约八九百人。
如果放任这些豪门不管,那么再过几十年,他们就会逐渐形成更加庞大的门阀。
到了那个时候,这围了墙的宅邸就会变成更为森严的坞堡,那些奴婢雇工则会变成私兵部曲。
待各郡县城内城外到处都是类似的坞堡之后,那么地方割据势力就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中央朝廷拿他们就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还好,现在还来得及。
巨室大族的实力还不够大,根基也不够深,明面上更不敢与皇权对抗。
……
陆家宅院的各个角落中传来阵阵急促的钟声,檐下的燕子们被惊得四散而逃。
这几年来,在陆接带领之下,陆家那三四百的壮年奴仆被练得很有一些章法。
在这阵阵钟声之中,他们各司其职,守门登楼,气势汹汹地守在各紧要之处。
虽然民间不能私藏铠甲和强弩,但是兵刃和弓箭还是能轻松获取的,陆家这样的豪强更是如此。
短短一刻钟之后,整个陆宅就已经是一片金戈铁马的气象了。
而旁边那些已经自请转籍的人家,则关门闭户,不敢发出任何的动静,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毕竟,这些家訾百万到几百万之间的人家,平时还能横行乡里,但是绝对不敢和陆家一样硬气。
一时之间,雒阳县城的西南角陷入到一片寂静当中,这肃杀之气逐渐传到了雒阳城其余的地方。
……
午时一到,脸上仍然有几分稚气的柳相,带着五百人来到了陆宅外。
出使西域一趟,柳相与阮扬、刘病已、郭解等人并肩而战,射杀过山贼,砍翻过匈奴人。
刀光剑影之中,也经历了几次生离死别。
有了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之后,柳相虽然年岁没有增加,但内心却坚韧了不少。
他的面庞如以前一样俊秀,独自走在街市上仍然会引来许多妇人小娘的殷切目光。
但是他的面庞也被西域的风沙磨得粗粝了许多,眼神也被刀剑寒气刷得亮了许多。
尤其是右脸颊上那道被匈奴人的箭簇划过的伤痕,更让他的秀美平添了几分英气。
这样一个见过了生死的军侯,又怎么可能看不出陆家要“负隅顽抗”的小九九呢?
陆家是什么来头,背后与长安城有什么纠葛,柳相自然已经知道了。
但是他也仅仅只是记下来这些事情而已,却没有任何的忌惮和害怕。
他只记得三件事情。
一是记得他是天子亲自拔擢的昌邑郎军侯,自然应该听天子诏令。
二是记得天子按功给柳家赐了三顷地,加上第一批昌邑郎人人都有的一顷地,柳家再也不会无地可耕了。
三是记得魏相手中有虎符,所以柳相“只听将军命令,不怕陆家威名”。
跟在他身后的这五百昌邑郎,也知道三件事。
一是知道身为昌邑郎,应当令行禁止。
二是知道只要能立功,立刻就能封爵,土地一个月之内就会发到家中,陆家不是豪门,而是立功的工具。
三是知道天下巨室豪门占有土地甚多,想要让像自己一样的百姓有地可耕,必须要将巨室豪门打压下去。
作为个体,柳相和昌邑郎的力量都很弱小,但是合成一个拳头,他们的力量极其骇人。
这几个月来,天子除了盯着他们的日常操练之外,还常常亲自到营中来给他们讲经。
讲的要么是《礼记》中的“大同天下”,要么是《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国君为轻”。
虽然出言有些骇人,但天子可是当今的第一大儒,是唯一活着的宗圣,讲的话当然最有道理。
昌邑郎们将这些话都听了进去,并且认清了一件事:天子与巨室豪门不同,更看重他们这些百姓。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陆家这严阵以待的模样,在柳相和昌邑郎们看来,就显得非常可笑而滑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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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