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燕雀尽,良弓藏;狡兔死,良狗烹。
韩王信因为受到太祖高皇帝猜忌,被匈奴大军围困之后,与他们暗通款曲,行了不轨之事,率部投降匈奴。
而后的几年时间里,韩王信成了匈奴攻汉的帮凶,数次兴兵犯汉。
太祖高皇帝十年,韩王信在率军攻汉的时候,被大汉将军柴武斩杀,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十几年之后,韩王信的庶子韩颓当和韩王信的嫡孙韩婴,以匈奴相国的身份率领所部人马回到了大汉帝国。
孝汉文帝龙颜大悦,封韩颓当为弓高侯,封韩婴为襄城侯。
再后来,韩颓当在七国之乱当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孝景皇帝赞为“功冠三军”。
至此,韩氏一门两脉开枝散叶,在朝堂上拼得了一席之地。
然而,大汉朝堂上的世家大族不可能一帆风顺。
韩颓当一脉因为的嫡孙无后,爵位被削除;韩婴一脉则因犯了大不敬之罪,爵位也被削除。
韩氏一门渐渐回归到了平凡。
可是世家大族自然有其底蕴在,韩颓当的两个庶孙让韩氏一门重新找到了曙光。
一个是韩增的父亲韩说,另一个则是韩增的伯父韩嫣。
二人因为祖上的荫庇,被选为孝武皇帝的郎官。
孝武皇帝很是宠爱韩嫣,连带韩说也获得了天子的青睐。
韩说没有辜负兄长带来的机会,他主动请缨,以校尉的身份跟随卫青将军驰骋漠北,立下了战功,被封为龙頟侯。
世事难料,数年之后,韩说因为进献的酎金成色不足而失去爵位。
但是元鼎六年,韩说又以横海将军的身份领兵抗击东越,立下了赫赫战功,再次被受封按道侯。
然而,韩氏一门的命运实在是跌宕起伏,当韩说平步青云的时候,却卷入了巫蛊之乱中。
与别人被牵连不同,韩说是巫蛊之乱的核心人物:韩说、章赣、苏文等人被孝武皇帝指派,协助江充搜查东宫。
而后,四人带人挖出了巫蛊木偶,废太子刘据起兵谋反,韩说等人被诛杀。
巫蛊之乱是一场说不明道不清的祸乱,不管是废太子一方,还是江充一方,都没有好下场。
韩说莫名其妙死了,孝武皇帝并没有将爵位给韩增。
虽然韩增保住了性命,却又要重新在朝堂上打熬。
二三十年来,韩增从郎官起步,终于又来到前将军的高位上,距离韩颓当和韩说封侯的位置又近了许多。
如今,面对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韩增又怎可能不想立下了一个天大的功劳,光耀眉门呢?
而除了这份光耀眉门的雄心壮志之外,韩增还想洗刷韩氏一门在巫蛊之乱中,留下的污点。
虽然韩说当年是奉孝武皇帝的命令行事,但却也背叛了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卫青将军,向废太子据发难。
这些年来,倒也没有人说韩氏的坏话,但是韩增自己却始终觉得愧疚。
他总觉得在心中有一丝压抑:不能畅快抒发,就只能郁郁寡欢。
所以哪怕韩增出任了执金吾这样重要的官职,但是却极少在朝堂上发表议论,以至于被那些不相熟的人看作是霍党。
韩增从未出言辩解过。
韩王信背叛大汉、韩说“逼杀”废太子——先祖经历的这两件事情,让韩增更知道唯有对大汉天子忠诚,才有可能成就一番事业。
否则等待自己的就只能是身败名裂。
韩增非常想要用一场大胜,来获得朝臣同僚的尊敬。
然后,现在似乎要事与愿违了。
……
韩增再次看向了那副舆图,乌员周围的角角落落标上了许多的标记。
这意味着这些地方都已经仔仔细细搜索过了,仍然一无所获。
因为看得太久了一些,韩增觉得眼睛有些发胀,于是就向大帐外走去,想要透一透气。
他刚掀开大帐那厚重的门帘,一阵凌冽的寒风就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大营特有的金戈铁马之声,让韩增的精神为之一振。
“将军!”帐外的两个兵卒叉手行礼道。
“我就四处走走,你们不必跟着。”
“诺!”
韩增心中虽然有块垒,但是他为人却很宽严并济。
因此他麾下的这三万人马来自大汉不同的郡国,与韩增也并不相熟,但是他仍然能得到兵卒的爱戴。
容纳三万大军绝不可能聚在一处,所以大营布满了整个山谷内外。
一座座毡篷军帐黄白相见,一眼看去,犹如落满了雪的小山丘,也是一道不同的景致。
韩增独自在大营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时不时就会停下脚步与兵卒们攀谈几句。
“今日是吃豆饭还是胡饼?”
“携带的食盐是否还够吃?”
“出发时带的旨蓄还有没有,长毛了就一定莫要再吃?”
“穿的袍服够不够暖?”
“记得要将狗油或马油抹在脸上,肌肤就不会开裂了。”
韩增平易近人,脸上总是挂着对自家子侄才有的笑脸,所以不管他走到哪里,士兵们都愿意与之攀谈,没有任何回避。
可是韩增越看这些热心的兵卒,就越觉得愧疚。
出塞至今,韩增所部斩杀的匈奴人只不过六百有余。
兴师动众,却只取得了这如此可怜的战果,简直是耻辱至极。
韩增这一走就走到了一处营门外,他并没有直接走出去,而是背手站在营门之内,向西看着安静的戈壁。
这片戈比安静而辽阔,所以那逐渐坠落到地平线下的太阳都格外地大,夕阳也如同胭脂一样红。
“呼呼”的风不停地吹着,擦过细碎的砂石,发出一种战马齐奔的声音。
这肃杀萧条的景象与热闹的关中三辅有着鲜明的对比,让人没有来由地感到压抑和犹豫。
今日是十月三十,五路大军约定好的归塞的日子是十一月三十,所以还有整整一个月。
去掉回程所要耗费的日子,韩增所部最多还可以在这逡巡半个多月。
这意味着还有半个多月来寻找战机。
韩增身为主将,到了这最后的关头,要做出新的决定了。
但是他仍然有一些拿不定主意。
是部署大军徐徐返回云中郡,求一个稳字?
还是再让大军往北边走一段,求一个功字?
前者可以求一个平安,但是也可能会被朝堂追究避战不出、无功而返的罪名。
后者可以立下战功,但是则可能会遇到更多的意外,背上失期不返的大罪。
进退都有风险,更是都有可能让兵卒们陷入不测——谁知道前路归途上有没有匈奴人设俘呢?
……
正当韩增犹豫不决的时候,八九个人影出现在了视线当中。
他们背对着夕阳,纵马向大营的方向跑来。
由远及近,片刻之后就来到了营门前——原来是一群斥候!
这些斥候风尘仆仆,一看就经过了长途跋涉,定然不是这几日派出去寻找匈奴人的。
韩增眼前一亮。
自己送出去的信,看来是有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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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