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忙碌的卒役被吓得不知所措,纷纷如惊弓之鸟般四散开去,拜倒在了地上。
而在门外值守的那几个碎嘴子亭卒,更是像壁虎一样贴在了墙上,大气不敢喘。
如果是几个月之前,田延年看到羽林郎,定然不会有任何的惊慌失措,因为掌管羽林郎的都是“霍党”。
但是,今非昔比,羽林郎中的霍党几乎全都都随军出征了,这余下来的羽林郎全部都控制在光禄勋和天子的手中。
看着这些杀气腾腾的羽林郎,田延年的两腿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小腹更是一阵发酸。
田氏一族,不会今日就要到诏狱里面去碰面了吧?
没容田延年把此事想通,他就看到天子在行人令戴宗的陪护之下,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
今日,天子穿着一身半新半旧的红底黑龙暗纹袍服,乍一看,犹如一团刺眼的火焰,将院中的寒气充得七零八落。
所过之处,本就扫好堆好的那些落叶,全部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四散飘舞。
也不知道是被风带起来的,还是被天子的脚步带起来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那团火焰眨眼之间,就来到了大司农的正堂中。
刘贺背手而立,头微微昂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又干又瘦的田延年,不置一词。
田延年和周兴被吓得手足无措,居然对天子的到来无动于衷。
见到天子却不行礼下拜,是一条大罪。
田延年更加忤逆,居然站在正堂的首位之上——比天子还要高一截。
“田卿,几日不见,你居然比朕还要高了不少。”
刘贺看似在开玩笑,但是口气非常冷漠,加上那要杀人的眼神,更是让人心惊肉跳。
刚才的天子是火,那现在的天子就是冰了。
不管是火还是冰,狠起来,都是可以杀人的。
在求生的念头的驱使之下,田延年和周兴终于是回过神来了。
周兴“噗通”一声直接跪倒了下去,把头埋在了手臂之间,不敢发一言;田延年则是踉跄地走到了堂中,顾不得腰杆酸痛,也直直地拜了下来。
“微臣田延年问陛下安,不知陛下来巡,未能远迎,望陛下恕罪!”田延年颤声说道。
“嗯,那田卿是怪朕没有提前通传于你,还是说朕不该来呢?”
“微臣不敢……”
“你不敢?这是说朕此时故意冤枉你吗?”
田延年真是叫苦不迭。
他已经听出天子是来者不善了,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在朝堂上,如果有大将军在,那么他还能狐假虎威,躲在大将军的身后偷偷平视天子。
但是真正与天子面对面的时候,田延年又能做什么呢?
今日,这天子摆明是来找自己茬的——刚才的那句话,就把他两头的话都堵死了。
左是一个欺君,右是一个欺君。
根本就没有第三条路。
微微抬起头来的田延年,看到了天子和戴宗的脚。
而且在这之外,他还看到了戴宗腰间的一把剑。
就算此刻,在这大司农寺的正堂上,天子拔剑砍下田延年的头颅,大将军恐怕也拿天子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再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情。
田延年突然觉得非常恐慌,天子如果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些事情,那么自己的人头恐怕真的就保不了了。
这片刻的时间里,涔涔的汗水就从田延年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田卿,站起身来回话吧。”天子的语气似乎有所和缓,“闲杂人等,下去!”
“诺。”
心怀鬼胎的田延年慢慢地站了起来,而周兴更是如获大赦,连忙溜出了正堂。
“田延年,把那边的几案抬起来,然后绕着院子跑一圈。”
田延年不解地看着天子,不知道天子为何要他做这件事情。
他当然想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但是看着天子那阴沉的脸色,他完全就开不了口。
“还不快去?”天子剑目一刺,催促道。
“诺!”
天子的诏令,理解的要做,不理解的也要做。
接着,大司农这堂堂的九卿,就举起着堂中那一张书佐常用的几案,满心疑惑地走到了院中。
犹豫了一下,田延年就在几十个羽林郎的众目睽睽之下,在刘贺和戴宗的注视注视之下,缓缓地跑了起来。
昨夜和如夫人鏖战了许久,难免体力有些不支,但是为了在天子面前尽量取得一个好印象,田延年还是跑得非常卖力。
田延年跑完了一圈还不够,就又主动接着跑了第二圈、第三圈……
最后,一共是跑了五圈。
田延年在天子面前停下时,还尽力压抑自己的喘息,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不是那么狼狈——而手里的几案更是不敢放下。
“田卿的身子骨看来不错,难怪能当好这大司农的差事。”
“微臣以前就常要到田地里去查看一番,所以这点小事,还算做得来……”
田延年本来是想要以此表现自己勤于政事的优点,但是他却发现天子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缓和。
笑倒是笑了,但却是冷笑。
而天子身边的行人令戴宗,脸上也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的笑容。
田延年发现哪里好像有一些不对,但是那混乱的脑海中,却又完全找不到头绪。
“说来也是,如果田卿身体不好,恐怕也娶不了一位如夫人,据说这位如夫人美艳绝伦,田卿是想要再添几个子嗣吗?”天子笑道。
天子的话让刚刚出了一身汗的田延年更是觉得慌乱闷热。
如今已经是深秋了,但是他此刻却像是站在三伏天的太阳底下,被炙烤得坐立难安。
迎娶如夫人这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天子怎么会知道的?
此事可大可小,天子如果真是要较起真来,治自己一个不敬大行天子的罪过,那也是要出人命的。
搞不好,还要被判宫刑的!
然而,还不等田延年想到如何应对天子的这句话,天子的下一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如果说刚才如夫人的事情,是把田延年放到火上去烤;那么现在的这件事情,就是把田延年放到河里去冻了。
“大司农田延年,你欺君罔上,谎称有疾,狱胁天子,罪大恶极,按律当诛,你可知罪?”
田延年原来的那点机敏现在终于算是回来了,他立刻明白刚才天子让自己绕圈跑的用意了。
天子突然到来,让他措手不及,竟然完全把“称病告假”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去。
朝堂上下,连带天子在内,自然人人都知道“称病告假”是假的。
但是,霍光吃定没人敢直接戳破此事。
而这天子不按常理行事,居然用这直来直去的路数,直接将田延年逼到了死路上,失去了所有回转的余地。
没有病,却说自己有病,还不上衙,这不是欺君是什么。
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啊!
天子今天是想杀人的啊?!
大将军也许能救自己,但是他却不在此处啊。
田延年把手上的那个几案一扔,连忙就跪倒了下去。
“陛下,微臣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做下了这个,陛下恕罪!”
“哼,那朕倒要问问你,你到底是为何欺君罔上!?”
“是大将军说要……”田延年口不择言地说道。
“大胆!”刘贺猛然抬高了声音,将田延年硬生生地打断了。
“明明是你自己包藏祸心,居然还要攀咬仲父,简直是丧心病狂!”
“来人,立刻将此人的官印组绶脱去,行笞刑一百!!”
田延年一愣,戴宗也一愣——他虽然知道天子要处置田延年,但是却想不到会用这么直接的方法。
毕竟,这一百笞刑,已经可以把人活活给打死了。
“怎么,还要朕亲自动手吗?”天子斜眼看向戴宗说道。
“诺!”
戴宗不敢迟疑,立刻向殿外跑去。
今天还是有点迟,刚刚倒班没有睡好,昏昏沉沉的,写得慢了些。读者老爷们恕罪!求订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