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能做到的不闻不问, 能放任他出去花天酒地。
饶漫轻轻笑起来,水眸在鹅黄灯照下泛着点星亮,光晕打落在纤瘦的肩头, 眼底凝起的情绪迅速褪去。
原来是这样啊。
紧绷的神经在男人开口的那一刹忽地放松, 她是最不喜欢背负的人,秦楠的答案既符合他的行事逻辑, 也该让她心安。
“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选你。”
楼下的人盯着她,语气悠哉怠懒的,桃花眼却是灼灼;秦楠走到玄关处, 弯腰拾起一双毛绒拖鞋, 走上楼放在她脚边。
“穿鞋。”
还没到开地暖的日子, 脚踩在冰冷的木质地板, 寒气直往身体里钻;饶漫低头,脚背一绷将拖鞋勾住, 纠正补充道“准确来说,是我们选择了彼此。”
长发垂落耳旁两侧, 她抬手拢到耳后, 抬眸就对上秦楠注视的眼神,自然地笑说出后半句
“反正不是因为喜欢。”
这场婚约,可以为了金钱利益, 可以为了体面, 可以为了各种世俗之见。
唯独不可能因为喜欢。
既然秦楠想要的就是无拘无束,饶漫的回答就该是他最满意的附和,可男人闻言眼眸一沉,某种夹杂着阴郁和晦涩的压迫感再度袭来。
他转身下楼,声音干涩而冰凉“我知道不是喜欢。”
“用不着你提醒。”
“”
这又是怎么了
体会过秦楠的阴晴不定, 饶漫穿着鞋回房间收拾行李,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回放,秦楠勾起她裙摆时,唇边流露出的笑。
和印象中的轻浮不同,这个笑容是有几分青涩的,如果不是饶漫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用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词汇来形容秦楠。
她拎起手边那条裙子,确认就是件普通又昂贵的纱裙,梦幻般的水粉色,穿上人仿佛就自带粉红色泡泡。
是她只有几年前正好是订婚时的年纪才会喜欢穿的玩意。
第二日天才刚蒙蒙亮,饶漫就坐上去郊外墓园的车。
入秋气温骤降,金黄的叶在空中翩翩起舞,最终也只落得黯然枯败的下场。
黑压压的乌云密布天际,层层雾霭遮挡光线,饶漫看着远处屹立半山的墓园,微微阖上眼,轻轻拨动着脖子上的项链。
回忆如潮水般用来。
真正失去所有的原因,只是一场飞来横祸,雨后酒驾,刺破天际的救护车响彻天际。
她也曾经歇斯底里过,却发现事态无法挽回。
太过冗长的司法程序后,肇事者跪在她面前赔罪,一切都无法挽回,她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无可奈何。
于是近乎是狼狈不堪的,她满心只要逃离,一走就是近两年。
好在她已经不再耿耿于怀,起码能做到坦然面对。
雾蒙蒙的天阴沉,像是下一秒就要瓢泼大雨,饶漫在这一片是湿濛濛中,弯腰将手中的雏菊放下那是母亲生前最喜爱花,至于父亲,也一定会因为母亲喜爱而开心吧。
斜雨细落,她在雨中浅浅笑着,指尖不自觉地碰上那条宝石项链,声音又柔又轻
“爸,妈,我回来啦。”
像无数疼爱女儿的父母,饶漫从小就是在众心捧月里长大,即便是父亲被人陷害、家道中落时,父亲宁可坐牢也不答应商业联姻,最后还是她带着秦楠上门,说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父亲才松口。
这条项链,就是那天回家前,秦楠亲手给她带上的。
也是他提议,谎称他们已经在一起一年,所以怀芷后来就把这条项链戏称为“一周年礼物。”
秦楠就偏不同意,坚称是订婚信物。
一条项链来代表婚姻幸福,这种事蒙不了活人,骗骗逝者还是绰绰有余。
雨声渐大,很快就浸透毛衣,黑色羊绒湿漉漉的粘腻在身上,雨水从脸侧滑落,让饶漫忍不住皱起眉头,突然就有些烦躁。
然后下一刻,一把足够大的黑伞稳稳停在她头顶,伞面朝她倾斜。
表情愣怔一瞬,她抬眸,在湿冷雨幕中对上秦楠一双眼睛。
男人在雨中为她撑着伞,将她圈在一方圆形中,身姿挺拔如不倒的松柏,身上混着烟草气的淡淡麝香味,并不难闻。
大雨模糊了秦楠桃花眼里的那点散漫,变得深沉而寂静。
饶漫没想过他会来,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怎么来了。”
秦楠微微眯起眼,抬手,将饶漫鬓角沾湿的随发拢到耳后“下雨了。”
所以呢
只是下雨,就值得他特意跑过来一趟吗
那假如她带伞了呢
扫兴的话她没说,看向秦楠半湿透的肩膀,默默往他身边凑近了些,轻声开口“放心,我没在我爸面前说你坏话。”
秦楠勾唇低声笑了笑,胸膛震动着,笑声倒是带着几分真心实意;他将伞柄交给饶漫让她撑着,几步走到碑前,沉默着垂下眼睛。
或许是隔的太近,饶漫觉得自己又产生了些许错觉。
继昨晚那抹笑后,她又一次在秦楠脸上看出,近乎于虔诚的表情。
“饶漫”
身后响起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饶漫闻声回头,看清来人后眼睛一亮“空叔”
黎空是他父亲最好的兄弟,也是树倒猢狲散后,为数不多留下并伸出援手的人。
“饶漫什么时候回国的”空叔快到花甲之年,还是神采奕奕,他笑呵呵地看着饶漫,又欣慰地拍拍她身侧的秦楠,“小伙子又来啦,这是有心了。”
饶漫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不解地看向秦楠“又来”
秦楠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是啊,去年这个时候你在国外,不是他代来的么,”空叔看着秦楠,无比感慨,“小伙子,实话实说,当初我和饶漫她爸都不同意这桩婚事。”
“你这个人啊,性子太冷,看着不像良配。”
“不过当年的事以后,我倒是觉得,你还有点男人的担当,”空叔从裤袋中拿出一瓶白酒,拧开盖子,痛快撒在碑前,“和小漫的事抓紧吧,也让她爹早点安心。”
饶漫大概知道空叔说的“当年的事”,说的是什么。
那时一场飞来横祸,甚至没给医院任何的抢救机会,通知死讯的电话,就拨给了还在外地拍戏的饶漫。
她乘坐凌晨的飞机赶来医院,怕见到血肉模糊的双亲,迟迟不敢进停尸间确认身份,最后只能秦楠代她进去。
那天大雨倾盆,她只记得自己掐着秦楠的手臂,指甲陷进肉里,男人从始至终一声不吭,站在她身边替她料理一切。
之后,她就很少再回到这座城市,辗转于各地拍戏,直到后来出国。
“一定的,劳您费心,”秦楠的答应声响起,饶漫收回思绪,就看见男人朝空叔礼貌点头,“我和漫漫就不打扰,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
大雨倾盆,墓园的坡路泥泞一片,石阶台上满是雨水冲刷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