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道。
“石渠先生把去年苏州大饥的主要根源,归结于景泰三年和四年的旱涝天灾。我觉得,天灾是根源之一,但不是主要原因。”
“我带着东阳、李芳去了苏州府衙架库阁,找到相关资料。据洪武年间的鱼鳞图看,苏州有官田六万零九十四顷,占田地总数的六成三,民田有三万五千三百二十三倾,占总数的三成七。”
“当然了,数十年过去了,苏州田地肯定增加了不少,而且不是个小数字,但无凭无据,我们暂且以这个数字为准。”
“然后苏州一府的田赋共二百七十七万石,其中官田赋税为二百六十二万石,民田十五万石。”
说到这里,朱见深对李东阳说道:“东阳,你算一算,官田和民田,折合每亩多少田赋?”
“是殿下。”
李东阳拿着炭笔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上面弯弯曲曲的数字、符号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过了一会,李东阳报出数字。
“殿下,苏州官田田赋折合每亩四斗三升六合,民田折合每亩四升二合五勺。”
刘健一听就跳了起来,:“不对,这个数字肯定没有算对!官田田赋怎么会是民田的十倍?”
李东阳看着他,笑眯眯地说道:“你可以侮辱我的个头,但是不能侮辱我的学识。这么简单的算式,我心算就算出来了。要不是殿下交代,我都懒得用纸算了。官田田赋在田赋总数里,百中占九十五,民田田赋在总数里,百中只占五。”
刘健迟疑道:“可是,可是民田占苏州田地三成七,田赋却只占这么少?太不可思议了。”
“租种官田者,都是普通百姓。拥有民田者,可想而知都是什么人。还有,漕粮从苏州解运到南京官仓,一石需要耗费三斗。也就是一石秋粮从苏州运到南京,只剩下七斗。解运到京师,一石需要耗费三石。也就是必须起运四石粮食,到京师才会剩下一石。”
“还有各地衙役、税吏的折色银、脚力钱、踢斗钱;户房书办掌案的笔墨纸张钱、签封钱、号牌钱;运河漕运的纤夫钱、水闸钱、过验钱,都得从这官田秋粮里出。零零总总算下来,十倍肯定是有的。这么重的租税,谁交得起啊。”
“殿下是说,苏州大饥,部分饥民是租种官田的百姓。”马文升问道。
朱见深点点头。
王恕叹息道:“我朝官吏俸禄之薄,可谓前无古人。可是官吏无论大小,总得养家糊口。京官居京不易,需要维持体面。地方迎来送往,人情不断。开口闭口都要银子。只有这官田秋粮最为肥沃,上下其手,伏在上面吸血不息。”
众人也忍不住一阵感慨。
马文升说道:“自从跟随殿下南下,用了这个社会调查的法子,民间疾苦,一目了然,根源、趋势、后果,全都了然于心。以前知道百姓困苦,却不知苦在哪里。一番调查后,才知道真的是苦在骨头里。”
朱见深从李芳手里接过一叠叠文卷,扫了几眼,大声道:“经过调查,去大家发现年苏州大饥的根源,一是去年天灾连连,田产欠收,官田租户交完租税,家无余粮。”
“二是粮价上涨,织户手里的宝钞又持续贬值,买不起更多的粮食,于是全家挨饿。于是饿肚子的官田租户和织户,组成了去年苏州大饥的乱民。”
众人纷纷点头,说朱见深总结得对。
“没有其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