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值夜的是镇国将军麾下右司马张杰。
他检查完各船的值班巡哨以及明暗哨,回到第三艘官船上。
这是朱见深睡觉的官船,也是最要紧的地方。
官船很大,就像一座浮在水面上的营寨。张杰再检查了一遍后,走到船艉楼,看到月色如白练,铺在水面上,忍不住站定,眺望着在月夜里若隐若现的南阳湖。
古大力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案牵涉到什么宫闱之争,能够为一干上司保命续寿,张杰一概不放在心上。
他只想把这件案子弄个水落石出。
张杰来回地研究过这件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只要抓到任何一个关键人物,就能突破,真相能大白于天下。
问题是,所有的关键人物都不见了。就连与此相关的死人,躺在棺材里的李双山李老太爷,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张杰明白,自己遇到的对手,心思缜密,下手极快,且毫无顾忌——刨人坟茔,掘人棺木,是很犯忌讳的。
偏偏对手百无禁忌,只要可能暴露真相的人和物,一概失踪。
李升东、杨齐、李问雪,三个知道来龙去脉的人,干脆死在火场里,甚至还把相应物件放在旁边,就是让自己好认出他们的身份。
对手这是在告诉自己——知道内情的人都死了,不要再追查了。
真的是把我们锦衣卫当猴溜啊!
群臣遇袭案未能侦破,又没有古大力的案子将功抵过,指挥使大人夏普被皇上发配去了甘肃,同知曹敬罚一年俸禄,暂署指挥使职。
其余门达等佥事,走了门路,罚俸戴罪立功。
自己虽然没有什么门路,但上面看到英国公府的面子,从轻发落,挪去了天津卫。
最惨的是北镇抚使赵辕,抗下了大部分罪责,一家老小被发配去广西军前效用。
万万没有想到,镇国将军看上了自己,要带着自己南下广州——好了,有机会与老赵相会了。
想到这里,张杰又忍不住琢磨起自己的新上司,嗯,算是“主公”吧。
对他的传言很多,毕竟是太上皇的长子,做过太子的人。
传言里一般分两类,一是说他被太后宠溺,皇上厚待,养得骄横跋扈、顽劣不堪,可谓是国朝以来,天家头号纨绔。
尤其是那几位教过怀献太子,后被赶了出来的大儒名士,一说起镇国将军就捶胸顿足,痛骂不已,将其比作前汉海昏侯刘贺。
但是另一种传言,说他通达弘毅、睿智机敏,简直就是太宗和宣宗两位先帝的完美结合体。
张杰以前作为局外人,一直觉得这两种传言都太过了。
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能坏到哪里去?又怎么会那般神奇?
可是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右司马,跟着走了好几天后,张杰才发现,传言似乎都没说错。
这位说话行事的风格,确实与众不同。在那些迂腐老夫子眼里,那就是万恶不赦!
但沉下心仔细一想,这种与众不同却深藏着某种智慧和才干。而且经过怀献太子那件事,这位几乎被京师军民认定为天命之人。
轻轻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张杰转头一看,却是酆化雨。
他双手笼在袖子里,身形笔直,像是飘了过来似的。
在他身后,紧跟着方义。
“酆师傅。”张杰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
这位深藏内宫的老夫子,祖父无意间有提及过,学究天人、深不可测。
“这么晚了,酆师傅还出来赏月?”张杰轻声问道,不敢打破这月夜的寂静。
“不!”酆化雨摇了摇头,“刚才我打坐时,心头一跳,似有凶警。于是卜了一卦。卦曰,飞鸟以凶,不可如何也。又曰,同人于宗,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
张杰听得云里雾里,这到底是吉还是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