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遍雪,盖过原本枯萎的荒凉。
苍穹之际抹上去一道不着边界的灰白,似乎想与雪色相融汇。风刮过四周厚重的林木,发出沉闷的声响,夹着雪飞,有种凄厉的味道。
“呼刷!”
脚下一滑,差点就腾身飞去,被身旁的丫鬟惊恐的尖叫吓到。幸亏小丫鬟一直扶着她。
“吓死我了,昔小姐,您没事儿吧。”小丫鬟为刚刚的尖叫感到后悔,嗫嚅着喃喃道,“是菁琳不好,菁琳不该大惊小怪的。”
“没事,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原来这小丫鬟叫做菁琳啊,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有些许雪淘气地钻进脖颈,顿时升腾起一片冰凉,夏城昔将身上与雪相似中又带着点点青绿的披风拉紧,逆着北风艰难地向前行进。
地上的积雪又厚又滑,身旁又是一望无际的深渊,稍有不慎,就会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小……小姐,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下山找到马车啊?”菁琳时不时地看看身后走过的那段路,又看看身旁的万丈深渊,扶着夏城昔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感受到身旁女子的害怕,夏城昔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用柔和的声音和温和的笑容回应她:“快了,再走完这段……我们一定会找到遗失的马车的,坚持住,好吗?”
“……好!”
似乎是被那甜美的笑容感染了,菁琳鬼使神差的顺从地点点头。
可是,她记得并不是这样的啊。
夏城昔小姐是老爷和一个姓夏的艺姬的私生女,后来因为大夫人的缘故,夏姬和昔小姐被赶出了府外。再后来,大夫人染病去世,这才过了第二年,老爷马上就派人把昔小姐接了回去。只是夏姬没有女儿的这个福分,她早在大夫人去世的前两年就因风寒逝世了。
菁琳于是成为了这个阻止夏城昔入府计划中的一枚不起眼的棋子。她是这个计划的第一步棋,也可能是最后一步棋。
她的任务就是遵循二夫人的旨意,不让昔小姐入府,在必要的时刻,甚至可以伺机杀了她。
然后自己就可以拿着一笔富足的银子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必再受府中贵妇人们的欺辱。
可是自从遇上了昔小姐之后,一切都变了——昔小姐并不是二夫人口中所说的那种人,相反,她温润可亲,优雅端庄,足智多谋还多才多艺……她清楚地记得,那是个很冷的夜晚,昔小姐为她和车夫们弹琴唱歌,不顾自己早已冻得通红的五指;还有一次自己的巾带被大风吹走了,还是昔小姐用自己的衣服为她缝制了一件……
昔小姐从来都没有主人的架子,也不计较下人们的过失,下人们哪个都愿意替她做事,这么好的人用黄金玉石都换不来,怎么二夫人他们偏偏把她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呢?
日子久了,菁琳自己的心早就站在了夏城昔这边,她不会再听从二夫人的命令,反倒她还要把夏城昔送入府中。
昔小姐,你可知达官显贵的城府,可知闺斗其实与宫斗并无差别?
昔小姐,你可知贵妇人们的恶毒,可知权贵地位的争夺阴险激烈?
昔小姐,奴婢知道府里的危险,可是府外的世界更是风云莫测,斟酌再三,奴婢还是希望您入府。
希望您能早日体会到奴婢的苦心。
……
“菁琳,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昔小姐,我是想啊,老爷那么宠您,会给您住哪儿呢?……肯定是最好的宛竹苑!”
“你这小丫头,净懂得瞎说。父亲若是宠我,哪会现在才来接我走?”看似无心的回答,实际上又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昔小姐,您怕什么,老爷还是记得您的,有把您接回去证明他还是爱着您和夏姬的。”
“是吗?只可惜这份爱来得太迟了。”
夏城昔望着白茫茫的天空,嘴角扬起一个凄美的弧度。
“昔小姐,昔小姐!你……你看,马车!”
顾不得独自一人怅惘,夏城昔顺着菁琳的叫喊声中瞥过去,不远处是一片小缓坡,有些稀稀疏疏的小树,而马车就倾覆在这些无辜的小树上。
幸好这些小树耐得住劲,否则这马车肯定连人早就一起坠入了万丈深渊。那赶车搬运的四五个车夫又去哪儿了呢?该不会是……
“菁琳,我们下去看看。”夏城昔的眸里闪烁着微光,嘴唇微张,却半晌才说出话来。
“好。”
马车已经摔得只剩骨架了,连布遮都不见了踪影,周围全是一片死寂的白。
“昔……昔小姐!呜……”菁琳控制不住自己竟然失声哭了出来,“他……他们……”
夏城昔脸上是一片凄然,却一时无言。在民间这么多年,她早已看惯了生死。
生命,有时候就是这么卑微。
“菁琳,我们走吧。”
身后留下的几串脚印不久又被无声地覆没,天地间只剩下那辆不为人知的马车残骸。
“菁琳,我们这是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