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完一块披萨之后,铃木忽然问:“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个问题涉及到我和她扯的一个谎话,之前我一直说自己是做水电维修的:“我是做水电维修工作的。”
“可是你修东西看起来很笨拙。”她一语道出我的破绽,有一次她家的淋浴花洒堵了,我搞了好久才给她换上新的。
“我天生笨拙。”我耸耸肩。
“你之前就是学这个的吗?”
“不,”我答道,“在国内我只上学到初中。”后来就进机械厂工作了。
“那你还真厉害哩。”
“哪里的话。”
“你知道我是学什么的?”
“学什么的?”我对一个人可以在专门学校甚至高等学校当中接受什么样的教育所知其实非常有限——我知道桃谷樱是女子学院毕业,但是我不知道她念的是什么专业,是家庭主妇专业?应该不会有那样的专业吧。
“是,”我迟疑着,“文秘类吗?”我想起了一个在中专念文秘的女同学。
“不,”铃木摇头,“我学的是数学。”
在我的印象中,会去专门学数学的都是学校里的数学老师,当然,还有陈景润、华罗庚这样的天才,那种天才国家会养着他,但是我看铃木既不像数学老师也不像天才。
大概是看我一脸呆相,铃木问我:“你觉得数学是什么?”
数学是什么?我从小学开始就学习四则运算、小数分数,然后是开方开根、列方程解未知数,还有平面几何什么的,我都学过,也还都记得。但是数学是什么?初中时那个劝我继续去高中学习的数学老师好像在初一的时候讲过一下:“是工具?”
“是工具。”她满意地点点头,“是用来干什么的工具呢?”
“是,”我抽抽鼻子,“丈量田亩、量化标准的工具吧。”
“你说的是数学的实用性。”
实用性?难道数学还有非实用性的?
“我啊,”惠理佳说,“一直觉得,数学这种工具虽然帮助我们来认知客观世界,可是啊,它本身又是一个丰富多彩到需要人们去不断去探知的神奇世界——但是这个世界不是客观的哦,客观是不存在数学的,数学是主观产物,是人类依靠逻辑思维诞生而来的抽象产物。”
她和我这个只学过初中数学的人大谈什么是“赋值”、什么是“赋意”,直说得神采飞扬眉飞色舞,可我除了这两个玄乎的名词之外什么都听不懂。
然后她说累了,把脸贴在我的胸口还一边往嘴里灌啤酒,冰凉的酒液顺着我的皮肤流下来。
“可是,”沉默了片刻我说,“你既没有成为数学老师,也没有去做研究数学的工作吧?”
“嗯。”她低声应承着。
“为什么不去,为什么要来帝银呢?”
“因为没得选。”她低低地说。
我看着她乌黑的头发披散在我的眼前,我抚摸它们,然后从里面挑出一根长长的白发——“又一个小野百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