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东西我就离开了家,和谁也没说,我知道我要是和家里人说了,他们准不答应,还得强摁着我的头去给厂长道歉。临走我就去爷爷家瞧了他老人家一眼,我从小就和爷爷亲,讲道理,我爷爷可比我父母有见识得多,他老人家一生走南闯北,做过生意打过仗,听说我因为这鸟事要出去闯闯,他老人家立刻举双手赞成:“窝在那个厂里一辈子也就跟你爸一个德行。”又建议我去南边,“现在南方经济搞活了,浙江、广州,都是大有可为的地方!”爷爷又资助了我一些钱,叫我路上小心着花。
从爷爷家里出来,我也算是斗志满怀,可一到火车站我就傻了眼,临近年关,南下的火车票一张都没有。正当我犹豫着,两个人朝我凑过来:“小伙子,你是要出门找工作吗?”
我不知道这两人是干啥的,就没理他们。
“现在去哪好工作都难找。我们是hljsys矿上的,小伙子,你要是能吃苦,跟我们去矿上打工,从山里刨出来的黑石头,到了外面就值个金子钱嘞!你要是干得好,做的勤快,一年就能刨出个万元户来!”
听他们这么说我已经有些动心,所以就站那假装继续看火车时刻信息表。
其中一人把自己的证件掏出来:“小伙子,别觉着我们是坏人,我们也是沈阳人,都在矿上工作,现在国家经济搞活了,对煤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所以我们矿一直缺人。”我接过他的证件:sys红星煤炭公司、第一矿场、煤矿工张国军,皱巴巴的证件上有他的一寸照片,有编号,也有钢印,另一个人叫张国栋。
“不过你得吃得了苦,吃不了苦可干不了这个。”张国栋接过话头,接着又问我以前干过什么工作,我说我干过机械厂的翻砂工,他点头,“翻砂工也是苦活。”
说定之后,我就跟着他们一道买了去hlj省sys市的火车票,这票很好买。等夜里上了车才发现车厢里也没什么人,后来一想也对,快过年了,都是往家里赶,没人往矿山去的。想到这不由得眼泪要掉下来,在家呆了十八年,还是第一次不在家里过年,看到我留下的信我妈不知道得哭成啥样。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就去找那两人聊天,才知道他们是亲兄弟,又问了些矿上的事,那些事对我来说全都是陌生的,虽然以前机械厂里一大车一大车的进煤,不过我也就知道那些煤都是从孙家湾来的,sys实在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到了饭点,他们又招待我吃饭喝酒,我有些不好意思,说以后挣了钱一定还他们,两兄弟表示不用,矿场能够蒸蒸日上是好事,而且把底透给我说:“我们这样往矿上招人是有提成的,去一个人可以赚三十块。”三十块!那差不多就是我爹半个月的工资了!
一路上我们聊了很多,我也把我为什么离开沈阳的事给说了,他们很同情我,张家哥俩做人很热情,讲话外道、不生分,我也挺喜欢和他们打屁聊天。就这样火车开了三天到达sys站,又坐了半天公交车到镇子上,张国军打电话给矿上联系过,三个人在镇上吃饱喝足一直等到下午,才有一辆载满人的解放卡车来接我们。我们坐在卡车的后斗里,一直颠到天擦黑才到矿上。
原来快过年了,之前的矿上的工人已经走了一大半,但是老板并不想停产,所以散出人到各地去招工。
“过年的时候菜肉管够!一个月开你们一百五十块工资!到月底业绩好,还有奖金,过年每人一个红包!”老板就是sys本地人,是个又黑又胖的矮子,他手叉腰站在土坡上,看起来活像个土墩墩。一个月一百五十块,这相当于我在厂里干小半年,不过他没有说自己会给多少奖金,不过就算给的和工资一样多那一年也不可能挣到一万块钱。我回头去看张家哥俩,发现他们已经被人群挤到了最后边。
“那不就是个说法嘛。”张国军夹起一筷子猪头肉说,“再说工资这事,这两年效益好,我们的工资连着往上翻,也许明年就能给涨到三五百呢,再加上奖金,矿上吃吃喝拉撒也不用自己掏钱,一年存个三五千我看也没啥问题,是不是,友和?”张国栋附和两句,两人又问我被分到哪个宿舍去住了,我说就在二号楼里,张国栋告诉我二号楼是旧宿舍,条件不是很好,不过明年就要盖新楼了。吃完饭我回到自己宿舍里,另外五个工友都已经躺在床上了,我从行李里拿出收音机往床头一搁,问大家要不要听话匣子,大家都说想听,电台里正在播广播剧《刑警83》。
说到《刑警83》,那真是陪我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无眠的夜晚,读书的时候我特意熬到半夜去听重播,后来工作值夜班也靠它提神,这会儿矿场离家虽远,可好歹还能收到电台信号。一集播完就开始放歌,睡在我对面铺上的一个工友老单对我说:“小陶,没想到你还喜欢听话匣子讲故事。”我“嗯”了一声,表示从小就喜欢。
“那你把话匣子关了,我来给你讲一个,那你怕不怕鬼啊。”老单不知道为啥来了兴致,我道自己接受革命教育多年,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等我把收音机关了他说道:“我啊,在这个矿上呆的时间比你们都长,经历过的事呢,也比你们多。小陶,你现在睡的这个铺,在你之前睡在上面的人呢,他叫刘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