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知什么时候,坐在门槛的吴爽也凑了过来,怀里抱着一只铁包金,听得认真,脱口而出。
“哎,我侄子真聪明啊。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今天之所以来,就是到明年开春啊,书院又要进一批新人,现在啊还有几个名额。”
“刚好年纪要求啊,咱们家孩子都挺符合的,我一想啊这不赶上了嘛,就花钱请了书院里面的一个管事的过来看看。到时候我家七个,你家一个,都让那管事的看看,只要成了一个,那可不比什么金子强多了。”
吴有德说完,端起了自己的茶杯,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众人反应。
“真的假的?还王子皇孙?”老爷子依旧不太相信,质疑道:“那王子皇孙都到顶了,还要读书啊?”
吴有才赶忙解释道:“爹,圣人云:弗学何以行?弗思何以得?书不管时候,不管什么人,都是要读的。圣人的话,那还有假?”
老爷子一向信自己大儿子,此刻听他也这么说顿时信了八分。
“哦,那感情好啊。”吴四九转念又接着问道:“你家七个不是有三个是姑娘吗?姑娘也能上学啊?”
吴有德抽着烟,点了点头道:“要的,人家不管是是男是女,只要符合条件,都要的。”
“汪!”
众人正在说话间,突然那铁包金叫了一声,好像也能听得懂人话似的。
吴有德听到狗叫声,望了过来,看到那铁包金不由得赞道:“哟,这狗不错啊,哪儿来的?”
“上个月王贵家的黑狗生了,我看其中一只机灵的很就抱了回来。”老爷子看了那狗一眼,回道。
“狗不错啊,取名了吗?”吴有德看着侄子,问道。
“取了,叫乌龙。”吴爽摸着狗头,脆声应道。这狗抓来之后,就一直由他养着,一人一狗格外的亲。
吴有德摸了摸侄子的头,把目光收了回来,看着大哥劝道:“大哥,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孩子这么聪明,事要是成了的,光宗耀祖绝对指日可待。”
吴四九听到光宗耀祖,只觉得身子一下子热了起来,一脸喜色道:“不错,不错。有德啊,你这事办的好啊。真要是能光宗耀祖,你可就是咱吴家的大功臣了啊,我以后到了黄泉见到了列祖列宗也能有个交代了。”
程云听得也很开心,在她眼里自家儿子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就算儿子比不过别人,那也是他们做父母的问题,提供不了什么好的条件。在这乡下,儿子就算再聪明,又能怎么样?
现在不一样了,眼前就有一个奔前程的好机会,怎么能叫人不心动?纵然她平日里再内敛务实,此刻也激动的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眼看着丈夫什么也说不出来。
吴有才心里自然也是在意的,只是表面依然不动声色,任谁也看不出一点波澜。他喝了一口茶,看了儿子一眼,这才慢慢朝着兄弟问道:“那书院真要是有你说的那么好,脩金恐怕”
吴有德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脩金的事不急,到时候再讲。主要是书院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只有人家管事的看过了,觉得孩子可以人家才会收。年后初七的时候,书院的管事就会过来,到时候你和嫂子带孩子过去,先看看满不满足条件。”
吴有才听得兄弟这么说,也觉得吴有德说的在理,点了点头道:“那就先看看。”
“那行,事就说到这了。我就先回去了,初七一大早你们就过去啊,好吧。”说着话,吴有德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茶叶烟丝,就要往外走。
“小叔子你平日里也不在家,两兄弟见面本来就少,难得过年多坐坐呗。”程云见他要走,连忙招呼着他多坐一会。
“不了不了,你弟妹还在家里等着呢,我先回去了。记得啊初七啊。”吴有德连连摆手,一边说着,一边朝外面走。
“那行。”吴有才也站了起来,把他送到了门口。
程云眼看丈夫送到门口就不动了,赶紧点起了一盏灯笼递了过去,小声提道。“这大晚上的,天又黑,难得小叔子过来。你去送送,兄弟两也多聊聊。”
“哎。”吴有才也反应过来,接过灯笼追了出去,一边给兄弟掌灯,一边拉起了家常。
等到兄弟两出了门,爷爷也回了自己屋子,整个堂屋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娘亲还在纳鞋底,吴爽抱着乌龙,坐在火盆边一边烤火一边看着。烘了一会,他就不自觉地打起了哈欠来。
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程云看得儿子犯困,一脸慈祥地把他叫了过去,小声问道:“困了啊?”
“不困”每年冬天,娘亲的手都会被冻得皴裂好几道口子,一双手肿的像包子一样。离得近了,吴爽看的清楚,心里别提有多心疼了。他揉了揉眼睛强忍着睡意摇了摇头。
“你看你上眼皮同下眼皮直打架呢,快洗洗去睡吧。明天就要早起了啊,要好好读书了哦。”程云看着儿子,心里只觉得想喝了蜜一样甜,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催着他快去睡觉。
“我先去洗漱。”他实在太困了,两只眼都快睁不开了。
等到洗漱完毕,吴爽困意稍退,便坐在桌子旁,看着娘亲纳鞋底。他一直都想打起精神,等到娘亲和父亲一起睡。一开始还好,然而瞌睡虫袭来,他脑子就好像不受控制一样昏昏入睡。
看着儿子倔强地坐在身旁小鸡啄米,程云拿着针尖拨了拨头皮,嘴角笑意愈浓。
到后来,吴爽整个头都落在了桌子上,睡得迷迷糊糊。他依稀听到父亲回来,和娘亲交谈的声音。娘亲还让父亲趁着还有两天过年,赶着明天去买点茶叶什么的,再到后面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从第二天起,一直到初六,吴爽一天都没歇过,父亲吴有才陪着他一本书接着一本书的背。其实这些书,他平日里已经背过许多遍了,说是滚瓜烂熟也不为过。
除了背书,吴有才还给儿子出题,题目大多是历年来举人仕子考试的考题。吴爽作答完,吴有才就根据当年乡试前三的试卷,再加上自己的见解逐一指导,直到吴爽写出让他满意的答卷为止。
便这些天几乎天天如此,吴有才每天都要把吴爽折腾到深夜方才罢休。
初六傍晚,天还没黑,吴家便也已经睡下了。等到第二天天还未亮,吴爽就被娘亲急匆匆叫了起来,一家人换了新衣,提着灯笼,去了小叔家。
吴有德住着是一栋二层小楼,此刻家门口竖着两个长竹,竹子上挂着两串长长的鞭炮,看样子是做了不少准备。进了屋子,吴有德更是一晚上都没睡,一家子穿得既喜庆又富贵,各个绫罗绸缎大红袄子。两家人客气了一阵,便坐了下来一直等着。
两家人等了一会,吴有才试探着问道。“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这个倒没有说。”吴有德摇了摇头,随后又补充道。“但我都安排好了,我花了两钱银子让大小栓子在镇子口看着呢,看到人他们就过来报信。”
吴有才摇了摇手,只觉得这个安排不好。“这种事怎么能假手于人呢?这样我去镇子口等着,你在家,到时候来了,我让大栓子过来通知你,到时候你这边也好做准备。”
“那就按大哥的意思办。”吴有德说着递给了吴有才一个灯笼,送他出了门,这才折了回来接着等。
一直等到天亮,妯娌两到了厨房做了点吃的,程云也给镇子外守着的三人送了点。两家人填饱了肚子,又接着等。
等到日头过了头顶,吴有德出门张望,忽见一男一女两道身影落到了天井院子里,仿佛从天而降。虽然是寒冬,但是两人身着一袭单薄白衣,腰挂青玉,却好似一点都不觉得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