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
秦廷早前宣布的大朝,如期的举行了。
各官署接到的预定程式,都是大宴之后行朝会,丞相李斯禀告政时,各官署禀报疑难待决之事,皇帝训政,这次举行的朝会,也没有任何例外,与朝官员,在冬日市井的纷纷议论中,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只不过很多官员也发现了。
皇帝衰老了。
须发灰白而面色沉郁。
很多朝事也都是扶苏来宣布了。
这不由让很多老臣互相顾盼,心中也是生出了一些凝重。
始皇如过往般笑吟吟的从百官身前走过,过了丹墀(chi),走上了铺着厚厚黑红毡的白玉阶,坐上了帝座,依旧如过去般,对群臣做了一番赞扬,也宣布了一些功赏,便宣布了今日大朝会的开始。
只是皇帝的激昂话语回荡在耳畔,举殿却静如幽谷。
群臣都没有说话。
因为那一刻,煌煌烛火之下,素来伟岸的皇帝,身躯已肩背佝偻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
李斯第一个打破了幽谷之静。
“臣等,敢请陛下部署来年大政。”
“臣等敢请陛下。”
举殿一呼,势如山岳突起。
“好,大秦君臣今年便过一个开事年。”始皇奋然一句,滔滔如江河直下:“秦克定六国,一统天下,然在朕眼中,这都算不得什么至大功业也。”
“若真论大功业。”
“当属国家富强,国泰民安。”
“过去匈奴一直在窥视华夏中原,百越也始终有人越境袭杀,关东三十几郡,依旧有大量的六国贵族,跟心怀不轨的士人盘踞,他们反秦之心未曾有半点消减。”
“经过这十一年的治理,秦北逐匈奴,南取百越,声震天下八荒,然尽管大秦在文治武功方面,都对天下进行了一番卓尔有效的盘整,但依旧是不够的。”
“而朕去年巡视东方。”
“诛杀盘踞江东的楚系贵族,极大的遏制了贵族猖獗。”
“然这些依旧不够。”
“天下始终未能得真正安宁。”
“因为大秦始终存在着一个严峻的问题。”
“便是内争。”
“如今北方安宁,南方战事已休,关东暂时平复,朝廷终于能腾出手,开始放民休息了,而今年的大政跟过去以往都不同,以维稳发展为主。”
“北方交好匈奴。”
“东方则以经济改善为要。”
“关中以践行‘军官转职’的书院建设。”
“南方则以开垦荒地,继续进行水利道路的修建修缮。”
“.”
始皇很有兴致。
将很多事都说的很详细。
不过大多都是去年便决定的事,只是今年要投入更多心力,与此同时,朝堂上,也宣布了几项人事任命,原御史大夫顿弱退下了,接替他位置的是,却有些出乎意料,是之前负责蓝田大营的主将,李信。
而南归的赵佗,则接替了过去胡毋敬的奉常之职。
这两个官职都很出人意料。
正常而言。
赵佗的身份地位,乃至是爵位,都在李信之上,这御史大夫怎么都轮不到李信。
这些年李信几乎都在蓝天大营操练士卒,很少负责军事之外的政事,军中将领,像北原大军中的苏角、涉间,南海的杨翁子等人,功劳战绩都在李信之上,这御史大夫怎么都不该是李信。
但始皇偏偏就这般任命了。
而赵佗原为南海大军主将,掌管五十万大军,如今更像是被降了职。
从大权实权在握,变成了一府之主官。
明升暗贬。
也彻底断了赵佗返回南海的希望。
与此同时。
南海军中杨翁子等将领,也都有了另外的安排,全都调离了大军,南海大军的主将也正式换人,换成了管理骊山刑徒的章邯跟杨熊两人。
对于这个任命,朝臣心思不一。
他们很明显就能察觉到,始皇对南海大军将领不太信任。
已不愿再让他们继续待在军中。
而李信则相反。
或许论功绩、论战功,李信这些年比不上很多将领,但在始皇心中,李信的地位一直很高,也一直为始皇信任,如今让李信担任御史大夫,更像是一种恩宠。
亦或者.
始皇身体真出了大问题,需靠这些为始皇信任臣子来辅佐朝政。
除此之外。
李斯之子李由,杜赫之子杜秉,郑国之子郑如等功臣子弟,也全都晋升到了朝堂,只不过并没有位列九卿,只是在其他重要却没有那么大实权的官署任职。
经过这一番任命,朝廷形势已大变。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
而今的朝廷相较过去,已渐渐是‘任人唯亲’了,而这只可能是一种情况,便是始皇身体不太行了,担心自己若是出了状况,扶苏不能执掌朝堂,故将一些赖以信任的官员悉数提拔了上来。
这是在为扶苏日后铺路。
对于朝堂的任命,朝中大臣自无异议。
赵佗等人,同样缄默。
朝会过后,帝国的所有官署,在经过短暂磨合后,又开始了正常的运转。
弥天清冷没能阻止三公府的快马轺车,旬日之内,各项政令如春雨般,不断洒向了天下各大郡县,其中包含了相关的军政官署,也包含了今年的种种大事。
沉寂数月的帝国机器,如今再度高效启动了。
新年新气象。
今年的大秦,没有了过往,激荡弥漫亢奋心气的改制之风,而是变得稳重跟踏实,更注重将旧有政策落实跟推进,并特意安排了一些官员下到地方,督导一些政令执行。
务实之风渐渐吹向天下。
渭水河畔。
昔日繁华的兰池,在始皇遇袭之后,一度变得冷清。
几年过去,兰池已恢复了热闹。
如今。
兰池一隅的皇室行宫里。
十几名男子围站在一起,望着被大量树皮、树皮、麻头、破布、旧渔网等遮盖的水面,也是有些面面相觑。
公子高看着清亮池水不见,唯见一片污泥浑浊的水面,面色有些古怪道:“十二弟,这水面,你当真是按嵇先生吩咐做的?我有些不信。”
“我也不太信。”公子将闾也跟着道:“嵇先生真会吩咐这种事?”
容不得他们怀疑。
嵇恒在他们心中,一向都是很伟光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