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的私人别墅地下一楼内，斯特朗脱掉上身的休闲装，只剩下一件贴身的墨绿色的背心。

“来吧，小福。尽全力攻击我，让我看看这两年你的长进。”斯特朗站稳脚跟，朝福克斯招了招手。

福克斯略微躬身，后腿发力，朝斯特朗暴冲而去，右臂直拳长驱而入。斯特朗抬起左手防御，完全没有要躲开的意思。眼看拳掌就要相接，福克斯却突然变拳为爪，侧边抓住斯特朗的手腕，借力腾身而起一记鞭腿扫向斯特朗的脖颈。斯特朗左手外开以便扰乱对方进攻之势，右臂迅速抬起格挡。察觉到小腿上传来的痛感，福克斯自知偷袭落空。但是他仍旧没有慌乱，而是迅速调整重心下压，用脚掌勾住斯特朗的右臂，在空中扭转腰身发力，一记头锥直击斯特朗的额头。他本可以选择攻击人面部更为脆弱的鼻梁，但毕竟是在和斯特朗切磋，不可能下狠手。一切说来缓慢，可两个人的交手也不过只发生在几秒钟内。

福克斯翻身落回地面，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可能是刚才进攻时没有把握好力度和角度。斯特朗依旧稳稳的站在那里，看上去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内心却暗暗叫哭。这孩子看起来年龄不大，除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之外，说是外表人畜无害一点也不为过。可是他下起手来，攻击狠辣，反应迅捷，招式变换之间不待任何犹豫。就像是一个久经沙场，无数次在死亡边缘徘徊的老兵。可是他才几岁？这断然不可能，难道有些人天生就是杀手？

“不错，有些蛮力，身体柔韧性也还可以。战术安排欠佳，如果不能确保干掉敌人，给自己留有退路是必要的。但是出手时的动作前摇实在太过夸张，你这不是摆明告诉对手我要发力了吗？还好我是个桩子，不会动。但凡换个杵着拐杖的老奶奶来，人家突然往地上一躺，你又收不住力，岂不是要从人家身上飞过去。不过，总的来说，底子不错。”斯特朗开口到。

“我闲的没事去欺负人家老奶奶干什么？听你描述的那么详细，你是怎么知道的？”福克斯嘟嘴到。

“嘿，你小子真是……我就打个比方。”斯特朗明显有些尴尬。

“这次你总该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吧，别装傻，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小福，并不是叔叔不愿意告诉你。只是让你过早的接触那些事，并不会对你有任何益处。而且我和查尔斯也担心，你会被仇恨蒙蔽双眼……”斯特朗还是尝试劝解到。

“朗先生，你可能不知道。在空间站的那些日子里，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在想，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那该有多好，那样我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死去了。并不是因为厌倦了这个世界，我只是对于明天、对于活下去没有丝毫的欲望。来到维多利亚皇家学院的两年里，每天晚上睡觉前，我依旧在想，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那该多好，那样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死去了，并不是周围的人对我不好，我只是单纯的想要解脱出来罢了。活下去的人必须要背负已逝之人的痛苦前行……如果我可以选择的话，我情愿和老师一起死在那个逃生舱里。抱歉，朗先生。我并不想欺骗你，仇恨曾一度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福克斯在谈及世界末日这个词汇时，并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在他的潜意识里，居住着一位一口吃掉一个小孩都不带吐骨头的恶魔。恶魔他渴望毁灭这个世界，但是出于种种原因又不愿亲自出手。说也奇怪，这种一直隐藏在福克斯内心深处的无比矛盾的情绪早已根深蒂固，但是他本人却始终无法理解。就像是一副永远缺失一块的拼图，至于丢失的那一块，是时间、是记忆、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斯特朗蹲下身子，轻轻地用自己的额头抵住福克斯的额头：“你说的对，福克斯。活下去的人必须背负已逝之人的痛苦前行。可是这世间的所有生物都有走到自己生命尽头的那一天。既然没有人能解释我们体内的基因编码为何而存在，那么无论以怎样的方式生存或死亡，就都是正确的。如果说一些回忆仅仅使你感到痛苦的话，那么你选择逃避就好了，即使是毁掉也没有关系。安娜她既然选择让你活下去，就说明她爱你，她觉得你可以创造出更多的可能。每个人都有对未来感到迷茫，觉得一切都是无用功的时候。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勇敢地生存下去，因为生命的意思并不是他人赋予你的，它需要你自己去追寻。”

“既然你想要了解，那我就提前告诉你一些。小福你知道上世纪最伟大的发明是什么吗？”斯特朗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人脑芯片？”

“对，上世纪末。一家名为阿萨的公司发明了一种可以增强人类记忆力，激发人潜能的人脑芯片。起初因为高昂的价格并没有受到人们重视。可是短短的十几年间，帝国的顶尖科学家和富豪榜却频频换位，那些新晋的人都是第一批植入人脑芯片的用户。芯片的效果远超出阿萨公司的预想，它赋予了使用者近乎媲美计算机的算力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这些人和阿萨公司联合起来，不断抬高芯片的出售价格。在近乎疯狂的垄断之下，拥有人脑芯片的富人与一般民众之间的贫富差距几乎等同原始社会奴隶主与奴隶之间的差距。更讽刺的是，那些疯子仍然不满足，他们非但不理会民众的抗议，甚至凭借财富和高科技武器推翻了国会，并一鼓作气攻占侵略了周边所有的邻国。而后阿萨集团的ceo在温格尔修建了裘里昂皇宫并自封为帝，颁布法律将人种分为贵族和贫民。更改国名为奥卡斯特帝国。没错，你应该也有听说过。奥卡斯特帝国第一任国君就是维克多的祖父。而所谓的叛军，不过是些想要夺回他们所失去的一切的贫民。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因为许多年前，我也不过是一个被贵族捡回家的贫民小孩罢了。”

“等等，可是斯特朗先生你……”福克斯被突然接收到的颠覆他认知的信息弄得有些混乱。

“没错，我身为帝国的将军。我的使命就是清理掉那些叛军，这些年来死在我手中的叛军数不胜数。”

“可是为什么？”

斯特朗直起身，声音不再温柔，面容恢复了他一贯的冷峻：“为什么？如果要讲大道理的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本就是大自然的法则，唯有这样才能促使生物不断地进化下去。整个世界就像是一台巨大的机械，每个生命都是这台机械上的零件。可是终有些零件的重要性比别的零件要高，还有些零件更容易磨损。每个人都想要当最重要的零件，没有人愿意做磨损最严重的那一个。设想一下，倘若启蓝星拥有8亿个总统，或是8亿个爱因斯坦，将由哪位总统去扫厕所？哪个爱因斯坦去捡垃圾呢？就我个人而言，就算付出了十倍于现在的牺牲推翻了帝国的统治，谁又能保证新生的政权不会重蹈覆辙？何况我最重要的朋友和亲人都是贵族。有一天你会理解的，对与错在不同的人身上会有不同的解释。换句话说……公平正义，需要牺牲。”

“我想你已经发觉了，其实两年前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注意到了。我们两个很想像，小福。你我都不是纯粹的人，我们都很矛盾。唯一不同的是，关于矛盾的取舍，我早已做好了我的觉悟，但是你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