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是否进攻伊斯梅尔的议题,双方已经进行到了一个白热化的阶段,双方你来我往辩论了数十场,已经进入到了互相攻击出身和官场陋习的程度。
伊尔哈木自己也是与自己战斗了数十场,到底是正义重要,还是国家的利益重要,反念一想,国家有正义吗?
国家可以被看做是一个人吗?
伊尔哈木没有经过哲学的学习,这些问题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最终,乌彦巴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为他指明了方向。
“请问陛下,人为什么有道德正义?”
伊尔哈木想了想,答道:“因为道德正义是圣书中的,是圣行,无论是我圣教依兰经还是东方的孔孟之道,都教导人们要有道德要正义。”
乌彦巴根又问道:“是啊,那这些行为为什么是圣行呢?帮助他人势必要折损自己,比如施舍他人财物,自己便会失去钱财,施舍他人食物,自己便会失去食物,施舍他人以帮助,自己便会受到劳累。怎么看都是损害自己利益的事,为什么被称作圣行呢?”
伊尔哈木若有所思,答道:“那就是如果你帮助了其他人,其他人就可以帮助你,有朝一日自己落魄也会受到他人的帮助。”
乌彦巴根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道:“的确是这个道理,这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方式。社会上的人如果都这样认为,那么将会是一个美好的天堂。但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纵使是在社会中,一个人帮助其他人之后,那么在那个人落魄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人来帮他吗?我看很少。第二,国家是人吗?当一个国家衰落的时候,其它国家会帮助它吗?答案很明显也是否定的。”
伊尔哈木一时没转过弯来,问道:“国家不是遵从君主的意志吗?虽然国家不需要遵从道德和正义,但君主不是需要遵从道德和正义吗?”
乌彦巴根摇摇头,反问道:“请问陛下,您出生便贵为太子,先皇对您十分喜爱,吃穿用度从不吝啬,总是最好的。同时,您又聪明好学,武艺精湛,作为一个人甚至一个君主而言,您已经完成了一生该完成的事情,那么您为何要征讨莫斯科、加奇库穆赫、萨姆茨赫等国呢?难道维持原状不是更省力吗?”
“这”伊尔哈木一时语噻。
“当年秦皇攻取六国,执敲扑而鞭笞天下,难道真的只是秦皇的功劳和恶行吗?建筑长城难道只是为了秦皇的一家一姓吗?再比如当年大元世祖忽必烈,一统中原,称帝与青方,难道可以比作强盗抢了民人的房子吗?那唐朝建立各个都护岂不是抢了别人的房子?那赵家不就是抢了柴家的房子?柴家不就是抢了刘家的房子?我们所敬仰的中原文化难道就是强盗的世家吗?可见强盗一说实数荒谬。”
说到这,乌彦巴根思索了一下:“朝堂上也有人认为,自古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所以应以民为国本,君民不一则为强盗。然而,唐四都护;汉西域交趾;我朝罗斯高加索,各族人民都是一片繁荣景象,人民安居乐业,百物兴旺,商贾发达,无不是给四方民众带来了仁德和安宁,难道汉唐乃至我朝之盛世也是强盗盛世吗?”
乌彦巴根一揖到底“臣以为,强盗与否在于人,而不在于国,无论哪个国家,民众都是国家的根本,民有贫饿交加而反者如黄巾反汉、明反元,有冤恨齐备而反者如陈胜吴广反秦、黄巢反唐,有公私矛盾而反者如安禄山、史思明反唐,却从未见民因族属而反者。固族属一说也属荒谬。”
“常言道,人不患寡,而患不均。然而历史朝代更替,方见人皆患寡,亦患不均。人之常情,于国,便不再是常情。国是国,君是君,君主的权利来自于天道,而不是上天的钦定。天道就是国家大势,作为君主和臣子,要尽心竭力扶持国家不被灭亡,不断发展壮大,才能将国家大势,牢牢控制在一个方向。就像种树一样,人的修剪的确可以稳固树的生长形状,但树生长本身却不受人的意志所左右,作为君主和臣子,我们要做的不是给国家判定它是否正义,因为不断的生长,才是它的正义。”
“古神农氏世衰,轩辕氏代之,轩辕氏世衰,夏代之,夏衰,商代之,以至于宋金不能一统天下,则大元代之,大元不能令民人安乐,则大明代之,这就是天道的规律,中国自秦以来,君主政府更替无数,可中原国灭了吗?没有反倒越来越强,各个占据中原国的皇帝看似为了一己私欲,实则不过是为中原国劳作罢了,不愿尽心尽力者,自然会被淘汰。”
“如今大明天子,东控渤海以为奴儿干都司,北击瓦剌以为蒙兀儿都司,西破察合台以为西域都司,中原为圆心,天下四海都归顺于他,民人安居乐业,这难道不是最正义的事情吗?”
伊尔哈木豁然开朗,比起自己对小小的军事行动都畏首畏尾,大明天子和历代中原国的贤王才是为国典范。
君既为君,便要抛却个人的荣辱和道德,站在国家的层面想问题。既然喀山罗马已经被建立,那么这个巨大的国家就应该不断的吞噬和壮大,让更多的人成为大国的臣民,这才是真正的正义,小国以民属而分国互敌之,国又能以省分而互敌之,省又能以县分而互敌之,这显然是圈地自饿的愚蠢行为。
国家只需要人的智慧和力量,而不需要人的道德,更不需要人与人之间无端的隔阂。
作为君主,恰恰要做的就是消除人与人的隔阂,摒弃国家对其它国家体现出人的道德,利用人们的力量和智慧,统一起来,征伐出去。
因为如果做不到,早晚会有人帮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