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李谕又去了趟上海,主要为了红十字会的募捐活动。
实在没办法,晚清民国时期,国内的灾情太严重,其中几场大旱灾,因此死亡的人数达到千万级别。
今年春天的雨水不多,是个非常不好的兆头,所以李谕联系了上海的红十字会,提前做点准备,筹措应急物资,从国外多买粮。
李谕个人提供20万大洋,足够买来六七百万斤粮食。
虽然数字看着不小,但如果灾情范围稍微大点,就很难办了,只能勉强度过几周的艰难时期,届时还要继续想办法筹措物资。
从上海返回时,李谕碰见了洛克菲勒基金会派来的几个代表,还有法国的学者桑志华。
桑志华是个搞古生物学的,这几年还在中国建了两个博物馆。
李谕和他闲聊道:“桑先生要继续扩建博物馆?”
桑志华说:“很有可能,我准备沿着黄河北上,继续进行古文化挖掘,虽然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成果,但我对此充满希望。”
实话说,这时候的中国考古学还是萌芽中的萌芽,搞考古的竟然大都是一帮老外。
李谕说:“古文化?”
桑志华说:“我已经挖到一些史前文明的遗物,估算有上万年历史。”
“史前文化的遗物年代可不太好估计。”李谕说。
桑志华说:“对的,只能靠地质年代,大致估算。”
他后来在黄河河套地区挖出了一些旧石器时代晚期的化石。
李谕悠悠道:“如果借助元素半衰期,其实可以比较精确地估算文物年代。”
“半什么?”桑志华问。
“就是卢瑟福教授拿到诺贝尔化学奖的那项成果。”李谕说。
桑志华说:“原来是化学,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他的话启发了李谕,自己以后完全可以联合几个国内的化学家搞定还未问世的碳-14测年法,绝对是个诺贝尔化学奖级别的发现。
——
火车继续北上,次日天还未破晓时,车速突然渐渐降低,几声刺耳的枪响惊醒了所有人。
几分钟后,火车彻底停下,透过车窗看过去,上千土匪包围了火车。
“都下车,都下车!”几名土匪骑着马来回大喊。
李谕等乘客没办法,只能下车见机行事。
都下来后,上百名土匪立刻麻利地卸下火车上的货物,搬到马车上。
随后,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土匪头子来到众人面前,他看了看战利品,说:“俺是自治军头领孙美瑶,洋人先都出来!”
他身边有个会说蹩脚英语的副手,磕磕巴巴用英语翻译了一下。
这辆火车有几十名洋人,他们互相窃窃私语。
孙美瑶扬起手里的手枪朝天放了一枪:“别磨蹭!”
“quickly!”副手大喊了一声。
几十名洋人只能不情不愿地向前走了几步。
孙美瑶满意道:“很好!你们派个代表,给警察和军队写封信,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就杀人质!”
一个美国人举手道:“我会中文和英文,可以写信。”
孙美瑶看了他一眼:“你是谁?”
美国人说:“我叫鲍威尔,是个美国记者。”
“记者?”孙美瑶说,“非常好,记者是会写信的!”
鲍威尔问道:“孙首领,写什么内容?”
孙美瑶说:“让军队和警察稳住,就说俺们会择期进行谈判,释放人质。”
鲍威尔一听,原来他不会真的下死手,心中大宽:“释放的条件是什么?”
孙美瑶说:“俺还没有想好,到时候再说。”
鲍威尔写信的时候,孙美瑶再次来到人群前,大声说:“俺不是什么混世魔王,不会把所有人带走,你们中间,如果和孙先生有联系的,或者参加过海州暴动和毫州暴动的,或者家里田亩不超过40亩的,或者有医巫百工技艺的,俺都放走!”
孙美瑶随即派了几十个人去一一核实身份。
有个土匪看到李谕的证件后,讶道:“原来您也在火车上?”
“你认识我?”李谕问。
土匪说:“俺以前是援法的华工。”
李谕问:“为什么回乡又落草为寇?”
土匪说:“我们不是落草为寇,我们要反抗!”
李谕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土匪把证件还给李谕:“俺知道您,您是好人,孙先生也夸过您,您可以走。”
李谕说:“这几个美国人是洛克菲勒基金会的,来中国是为了建学校;这位桑先生是法国人,搞考古的,抓走也没什么好处。”
土匪说:“李大学士,洋人我们必须作为人质。”
看来这伙人主要就是劫洋人,扩大事态严重程度,来要挟北洋政府。
混乱了大半天,临近中午才清点完人数,孙美瑶的大部队押着二十多个外国人和三十名中国人离开了铁路线。
他们撤退得甚至非常有序。
火车员工又花了几个小时修复了被破坏的一小节铁轨,才在惊慌之下重新发动了火车。
到达京城后,李谕看到报纸已经报道了这场“临城大劫案”。
各国公使非常恼火,因为这时候能来中国的外国人可没几个是普通游客,大多是上流人士乃至外交官。
各国公使随即向北洋政府发了措辞严厉的照会文件,在他们看来,这很可能会演化成下一场义和团。
山东是直系的地盘,曹锟立即命令山东督军带着两万军队前往临城。
不过公使团担心孙美瑶撕票,决定和他们谈判。
有意思的是,那个美国记者鲍威尔倒成了孙美瑶一方的代表……
这老哥借着这件事成了民国时期鼎鼎大名的记者。
最终的结果嘛,是北洋一方向土匪支付8.5万银圆,自治军改成“山东新编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