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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急流城中城——
“按萨诺手下给的信息,前面就到泥镇了。”一阵人声响动,两边船身拼凑的矮房拥挤,排排林立。
朦胧月光笼下,小巷中两道暗红身影快速闪过,就像是两道快速掠过的殷红魅影。
“凯亚。”其中一个斗篷人开了口,声音古怪,崩裂如古木。这是草国极少人知的一种古语。
“那个叫萨诺的是什么人?”这人又追问了一句,顺势脱下法衣斗篷上被海风吹得鼓舞的头套。
这个男人没有头发,往前奔袭的一副漆黑坚韧面庞融在夜色中,这根本不像是正常人的肤色,就像是墨汁那种更为浓郁的黑。
他的皮肤裸露在外,皮肤上面嵌着条条金色沟壑纹路。
金色纹路仿佛是从胸前起始,然后不断往脸上往全身延伸。
金色纹路从他头颅上延伸,途经过眼睛,双瞳就像被染及一样也覆着微微金光,在黑夜里细细的闪亮。
“和我们一样。”冲在身前叫凯亚的人低声应道,停在三岔口,声音像是风化的岩壁,满是沧桑。
“它也是斯卡维斯准将级通缉犯。”
“好家伙,又来两个!!”凯亚话刚说完,几个提着锯刀的壮实大汉便从各处钻出来,堵在两人身前。
大汉狰狞的大笑,从他们身着黏着血渍兽油的麻衣上,一眼便能看出他们都是泥镇码头上的水手。只是顺便在夜深人静时捞一点外快。
“我们但为求财不为害命,只要——”
还没等这人把话说完,这凯亚两人的身影就像鬼魅一般,从几人身边转过向左侧的巷道闪去。
“娘的,今晚才刚开张,还能让你们跑了?!”站在最前的壮汉重重的吐开嘴边叼着的木枝,扛起给海兽开膛的夸张锯刀往前面追。
“不止如此吧,”黑脸人紧跟在凯亚身后,仿佛在自言自语,暗红斗篷吹的猎猎作响,肃穆的面庞上仿佛缓缓隆起一层冰霜。
“他身上有和希留一样的感觉。”黑脸人说到希留两个字的时候话语便变了味,仿佛嘴中含着一股腐败的酸水。
凯亚前进的身形微偏,手往上一伸,突兀的停在原地,兜帽阴影下的面庞紧盯着前方,仿佛藏着即将涌起的寂静火光。
“那时候我们去闹得动乱,就是为了从丧钟救出他。”
黑脸人沉默紧盯着凯亚,仿佛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娘的大晚上穿个袍子装神弄鬼!”刚刚拦住两人的水手此时又一齐大喘着气团团堵死在巷道前面。
显然是抄了近道。
“娘的,哥几个还没吃饭,来和你们讨点酒钱。”
“那人不是早就死了……”黑脸人追问道,仿佛没听到水手们威胁的厉声大喝。
“希留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和希留有什么关系。”
凯亚没有说话,缓缓脱下头上的兜帽,阴暗的月亮透着寒光,盖在他满面绑着白色绷带的脸颊上。
凯亚左眼也覆盖在这绷带之下,他的另一只眼睛几乎看不到眼瞳,而是整个眼睛内闪烁着橘金色的亮光。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值得高层把他关进丧钟?”
“为什么?!”黑脸人冰寒的面庞上满是惊讶和疑惑。
……
……
凯亚把目光望向前面围住的水手,但是似乎视线并没有停留在他们身上,仿佛望向了更深更远处的黑暗。“他也是那消失十年活下来的人!”
……
黑脸人瞬间瞳孔大睁,似乎听到了及其震撼不能自已的话语,疑惑的面庞瞬间化作不可置信的惊讶,仿佛瞬间沉入深海冰窟。
这么一来那股澎湃沸腾的杀气就说得通了……
……
“你们没听到老子说话是吗?”打手扯着喉咙大喊,感觉自己被无视而气不打一处来。
打手两眼露出了凶光,壮实的手猛的一挥。身后跟着的四人抬出的弩枪猛弹出一支粗大破甲弩箭,向两人猛烈冲来。这是用来刺破海兽坚硬表皮的玩意。
“咻!!”尖锐的破风声响彻在小巷之中。成年人大腿粗大的铁头弩箭,刃尖四开,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自寻死路。”凯亚嘴角挤出一抹嘲弄的笑容,低声嚷了嚷。
他那只金色的眼瞳紧盯着不断极速贴近的粗大弩箭,暗红斗篷下的双手往后大张,只是一个喘息间,两人身后瞬间环绕起数十把悬空的特异漆黑长矛。
凯亚面色微微一沉,向后猛张的十指上泛着高速飘动带着红色细小的狂躁光点。
光点刺眼向外翻飞,一瞬间,定在身后的长矛从矛身纹路上闪出刺眼的火红光芒,就像爆涌而出的烈焰。
凯亚低喝一声,两手瞬间猛合。不动声色的望着迎面而来的破甲弩箭。
“凶火!”
黑夜中一道红色流光掠过。
数十把长矛燃着洞穿昏暗的不灭光火,把弩箭切开四散。
“得手了!”顺着阴影摸过来藏在两人身后的水手大叫。
他跳起的身子,提着手中的宽长勾刀便向黑脸人的脖颈劈去,凶恶狠毒。
“噗——!”一阵强风四散而过,仿佛一块石块沉入水塘的清澈声。
“干嘛呢?!”黑脸人很低抬起头,让人听不懂的话语里满是带着杀意的嘲弄。
刺眼的鲜血淋漓的从半空中撒泼,流了一地,勾刀从半空掉下,水手前一秒写满恐惧的脸上下一瞬间就变得空洞涣散。
他健壮的身躯竟然被黑脸人裹着暗红长袍的手一拳打穿,他就这样挂在这个黑脸人的手上,双手无力的下垂着。
周遭一瞬间安静下来了,脚下的沙尘被猛激起的细风带向小巷深处,带着延绵的咻咻风声。
没人知道那一瞬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那粗大的拳头蕴含了多大的力量。
月光一转,小巷已变得空无一人,不远处三岔路口处,倒地的四具水手躯体上,胸前全都带着数目不一燃得焦黑的空洞。他们胸口的血液都变得干涸焦黑,过了许久,殷红的血液才慢慢淌了出来,把三岔路染得一片鲜红。
海风吹动了许久,矮房屋檐上空气仿佛一阵抽动,一群黑衣人仿佛在月光中凝了出来,戴着的金漆鬼神面具在昏暗中闪烁。
为首戴着獠牙金漆的面具人被小巷中胸前有一个浮夸大洞的尸体吸引。
这人胸前的肉和里面骨头都不见了踪影,细小的血肉在后面往四周飞溅,沾的小巷两侧的墙壁到处都是。
而在这人正后方倒在血泊的四具尸体死相更加惨烈,三岔口转角的墙面被轰的满目疮痍,修长的黑矛深陷其中,刺眼的焰火还在矛间兀自燃烧,就像像蠕虫一样,不断侵蚀着无法点燃的墙面,诡异至极。
浓云轻轻拢过月光,朦胧的阴影遮天蔽日的往四处笼来。
整个边境瞬间昏沉一片,四下安静如死寂,海风款款拂过,黑衣人也瞬间消失不见了踪影,小巷里四下空无一人。
只剩下几具天亮会给蛇母进贡的躯体,没人知道他们为何倒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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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东西!”被敲的振聋发聩的木门外传来叫骂声,金斯还未走上前去,木门便被一脚踹开。
小屋里跟着冲进来几个壮汉,把整个小房间都堵满了,把金斯围到中间。
这群人个个袖子都卷到了肘部,露出肌肉暴突的健硕手臂,两眼放光扫视着房间,手中的火器,和刀子捏的死死的。
“见了他妈的鬼了。老杂碎!”冲在最前面的那人,转身瞅了瞅空无一人的房间,用最难听的边境话嚷骂道。
他抬起手中的火器就猛摁在金斯后脑勺上,“我刚刚可是听到有人在里面说话。”
“人老了,就喜欢自言自语。”金斯喃了喃。
金斯注意到这些人都张扬显摆着自己纹着的毒蛇刺青。似乎迎面就是想告诉别人,别惹麻烦,他是替萨诺做事的。
“你可别挡了老子财路!”这个打手边厉声骂道,他指着床脚下沾满鲜血的绷带和喝过汤的空碗。
“他们她娘的跑哪去了?!!”
“怎么?”金斯轻转过没几根头发的脑袋,脑门正面对着漆黑的枪口,看着打手激动的脸,也不准备在有所隐藏。
“你的枪除了能让我脑袋开花,还能让我说话?”
“岂止,”打手把枪口蹭了蹭金斯脑门。
“我只要轻轻扣扣板机,还能让你唱歌呢!”
金斯嘲弄的笑了笑。“有种你就动手,别跟个娘们似的。”
“你赌我不敢是吗?!”打手喉咙一紧,拨着粗大口径火器后面的击锤。
“你疯了吗?”旁边另一稍微有些发胖的打手把他握着火器的手拍掉在地面上,“他是猛贾酒馆的记账人!”
“老子管这些?”这人一把推走上前来的胖子,涨红着脸。
他准备拔着腰间的刀子就往金斯的喉咙招呼。
“把他甩在阴沟里,除了蛇母,鬼都不会知道。”
“你是猪脑子吗?!”被推开这人大骂一声,粗壮的手臂从后面环住他,把他拖向墙边。
“你是瞎了吗?这破房子还能从哪里出去?”这人边说边指了指床边的暗门。
“萨诺老大他们已经下来了,他们现在受着重伤,走不了多远,现在我们随便就能要了他的命,外面还有几百号人到处在找他,要是别人找到了,或者是萨诺老大找到了,你在瞎吵吵一会,我们狗屁都捞不到了,草包!”
这人愣了一会,涨红的脸就像漏气的气球一样迅速消了下去。
他麻木空洞的脑袋仿佛瞬间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能跟钱过意不去。
“老东西,今天算你他娘走大运!”打手骂骂咧咧的一脚把铁锅的汤踹翻在床脚。扯脚就往床边暗门钻去。
“你给我等着!”
金斯望着纷纷从暗门紧追而去的打手。
此时已是步入午夜的边境,仿佛像约好一般,到处都响彻着三五人大喊的嬉闹叫骂声。
深夜边境除了偶尔深巷传来的稀疏尖叫外,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就像在庆祝什么盛情难忘的节日。
金斯很明白。恩佐他们这么高额的悬赏就算给整天在阴沟深巷捡垃圾吃的流浪汉都能翻身,平步青云,过上上流日子。
这些刀尖舔血的亡命不义之徒是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这着千载难逢的机会的。
恩佐,你可得要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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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佐四人借着夜色浓厚的阴影在海中搭起的木板路攒动。
这是一片依着海下深浅不一的暗礁搭建起来的码头。暗礁上每一处与中间木板路相连的矮小房板下都系着一艘随着浪潮来回翻动的渔船,这是边境大多数渔民居住地的常态。
“什么人?!”恩佐刚钻出身来,就看到不远处月光下听到响动的男人大叫。
恩佐顺着声音转过身,露出有些发白的面庞,一道断眉横劈而过,面色一板望着不远处的男人。
海浪起伏不断,来回拍打着下方的礁石,脚下常年被海水侵得带着一层薄薄青苔的木板发出沉重艰难的嘎吱声。听声音走在上面,感觉这玩意随时都能让你陷进去一只脚脖子。
“娘的,我知道你,”男人把手中的玻璃酒瓶一甩,酒瓶应声在脚下碎成一片,随后又猛摇了摇头,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清醒一点。
“真他娘的是发了财了。”男人嘴巴绷的死紧,抽出的火枪直指着恩佐的头,双眼大睁,震动不停,像是起风了的水面。
“嘭!”枪火闪光后一声爆响,男人大眨巴着眼,紧皱的眉头汗水如豆。
“妈的!”男人大骂一句,赶忙重新拨着火器,重新上膛。他都不知道是自己见鬼了,还是醉昏了,刚刚瞄了准头的子弹竟然射在旁边的木架上。
突然,男人面色一白,他都没曾预料到自己身后会突然有人,这人还在急促的喘息着,像一条出了水在陆地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