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面色同样凝重,墙灰样的眉毛拧固成一团,皱纹如崎岖沟壑盘桓宛转,他回想所见,那是一片遥不见边际的尸山血海,江流枯竭,草木成灰,男人被圈养在牢舍中,女人被摆放在餐桌上,只有那一群大快朵颐的东西在欢悦的进食,目光再往外拉,山河破碎,战火纷飞,九宫之地尽数草莽,群妖舞乱残骸遍野。
炼狱在人间,恶鬼横其行。
老人将自己看到的一切悉数说给了男子听,并将这次祭问所求答案也告知了男子。
北域边界——万里境碎——羌胡妖族。
嬴权神色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震动,这不是一个沉着冷静的统治者应该有的举动,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将喜怒不形于色而潜藏于心才是他该有的表现。
但此时的他控制不住自己,心情激荡难以言述,不仅是因为大难来临他们争取到了一线先机,也是因为水镜先生舍生忘死,为民请命,欺天夺术。
若都是水镜先生这样的人,何愁恶敌犯镜。
可憎那群庸夫鼠辈只知争权夺利,寻欢作乐,酒林肉池,不知死之将至,如若境破,二疆相战,必死其一!
不是它们消失,就是我们灭亡!
绝无姑息。
狂风还在怒吼,它疯狂拍击着江面,将碎石断木捶打在江河身上,大江也在咆哮,它卷起炮珠浪涛挥入空中,炸裂之后又落入水中,它们的战争不会比两个疆域的更残酷,流血成河,千里缟素岂是虚言?骨作杖,人作粮可为常态?
若是沦陷,天下便再无人,只剩圈养的牲畜。
“嬴权替天下苍生再次拜谢先生!”
沧桑男子脸上尽是感激之色,这是最后一次动容,于是他再一次下拜到底,这既是他对水镜先生的感谢,也是对他的拜别,有腾蛇在,先生或许不会死去,但经此一别,真正是不知他日何时再可有缘相见。
此久别,无尺素,不得见。
老人坦然受下了这位未来君王的大礼,他神情萎靡,身板却站立笔直的像棵胡杨,他费力的做出微笑的表情,有气无力的说道:“老朽才是要向城主道谢,让我为守护天下尽了一份绵薄之力。”
接下来的世界,可能百姓会苦,苍生会苦,地海山河皆会苦,但天下绝不会苦!
而你,我的陛下,无论战争胜利与否,都必将背尽天下骂名,愿您……不会对苍生失望。
风渐渐的小了下来,不再如一个暴躁的大人,反而像是一个轻手轻脚的儿童,它悄咪咪的穿过光秃秃的树枝,摇曳着它发出沙沙的声音,像一曲摇蓝歌,唱的江面也逐渐归于平静。
水镜先生鬓角银发随微风轻摇飘摆,蛇头拄杖颤颤抖动,他们的谈话早该结束了,现在的他需要赶快找个安静的地方闭个死关,但他还是强提起一口精气神,缓缓问道:“尘疆北域势力众多,各个城主之间大都不和,合盟攻伐比比皆有,即使表面平静私下也会暗流涌动,嬴城主打算怎样面对这个局面?”
嬴权会心一笑,他明白水镜先生的用意,他们毕竟不是古人,既无称王之心,也无守天下之责,水镜先生是怕他优柔寡断,处理不好北域境内势力,到时候内外皆乱,大祸临头,必将覆水难收。
他大手一挥,遥遥指向远方,此时他身上的气势再度一变,既不沧桑也不庄重,而是独属帝王的君威与霸气,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先生可知,嬴权虽不才,尚统二州八郡七十二城,虽为城主,庙堂之上有张子范宇,临阵将帅有白弘蒙屹,各州郡城主,不算还未得名号的,愿降者可称臣,不降者皆打服!”
嬴权屹立不动,此时他宛如一尊天神,顶天立地,“我便要将这一域化一国,一国战一疆!”
司马景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慢慢跪倒在地,动作轻缓犹如羽毛飘絮,“那老朽就在此提前祝陛下——万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