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就连微风都变得轻柔,像个睡去的婴儿一样,先前卷起的灰土落叶撒的到处都是,令人不快。
江边百里之外,是一处正在驻扎休息的大军,此时随军后勤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他们将硕大有牛骨剁开,扔入军用大锅中,与切好的肉沫葱姜蒜等调味品一同熬炖,在烈烈大火下烹煮下,很快肉汤的香气就弥漫到了整个军营,人们无不饱嗅,吞咽口水,在这个世界,能够吃肉饮汤也算是一件不易的幸事了。
除了岗哨士兵,所有人都在等着后勤兵敲响开饭的大盆,他们这段时间每天都是这样度过,除了训练就是吃饭,已经好久没有上阵杀敌了。
并非是他们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谁都喜欢安逸,可是这样上不了战场,他们又要去哪里获得战功,在嬴权的三军万将之中唯有战功才是硬实力,若是要当那阿谀奉承之辈、谄媚小人之流,呵呵,就是有几个头都不够白将军砍的。
即使没有一点危机端倪的出现,将士们仍是时刻保持着十二分的精神,他们跟随城主来到这里驻扎已经有一个半月之久了,在出征之前,所有将士都以为这将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战斗,因为挑选出来的士卒无一不是最早跟随嬴权打天下的虎将狼骑,无论是在忠心还是实力上都是一等一的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如山岳般厚重的军威,无不是通过无数次战争洗礼出来的,像他们这样常与死神擦边的老兵,又岂是后来那此为求生或者升级无望的新兵能够比拟的。
可就是这样的威武之师,如今却在无所事事,这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但没有人抱怨与不满,军令大于天,城主所言,就是天威。
岗哨兵们目视前方,监察留意着周边的风吹草动,在他们的眼中,就是有一只苍蝇飞过,都不能逃过他们的目光。
这时有一黑点缓缓出现,先是米粟大小后又长到碗口般大,他们的眼前一亮,让号角兵立刻吹响军号奏鸣,其中的一位更是立马跑下瞭望塔,一路小跑进一座宽敞的军帐中。
“报告将军!城主回来了!”
哨兵单腿跪地,兴奋的大声喊到。
“快带我过去!”
一年轻将军快速起身,将记载军务的竹筒扔在了长桌之上,慌忙整理了衣襟与鬓发,一脸欣喜的追上哨兵。
这些天的等待真是将他急坏了,他想要随从嬴权一同前往但又不被允许,还不能和士卒们道述城主的去向,只能让他们无论黑夜明昼,一但有城主的身影,必须要第一时间向他禀报。
白弘出了军帐向嬴权迎去,喜悦之情尽述在眼底,从初到这个世界时他们便得之相遇,之后更是经历重重,这让他们不仅是君臣,更胜兄弟,嬴权一直把白弘当作自己的亲弟弟对代,白弘也对嬴权十分敬重。
“城主,你终于回来了!”
白弘大步流星走出军栈,正巧碰到嬴权回归到栈门前,刚刚从马上下来,他于是从嬴权手中牵走战马缰绳,转交给身后的随行士卒,护送嬴权回到营舍中。
“辛苦你了白弘,将士们状态怎么样?”
嬴权走在白弘身前,他看似随意的伸手将肩头的灰土拍落,在手掌绕动间有雪白的粉末从中飘出,像真正的雪花一样轻轻落在了嬴权身上,于是他那数处破损的黑杉转眼间便变成了一袭白底金纹环绕的长袍,然后他又不知从何处掏出一玉佩一铜令系在了腰间的珠玉长带上。此时的他面容疲倦,胡须凌乱飘飞,却让人有一股安然泰若的感觉。
他倦怠的眼睛深邃不可见底,唯有偶尔流转灵动间才能看见什么,那是他泰山般的坚毅与恶鬼似的杀机。
白弘恭恭敬敬的答道:“城主言重了,此等军务乃臣下份内这事,怎觉辛苦,将士们每日操练饮食皆正常,除了暂无所事做让他们心散了些,状态精神什么的都在最佳时刻,随时听候城主调遣!”
“那就好。”
嬴权回过身拍了拍白弘,二人并肩走在行伍之中,白弘总是想故意落后半步,但他放慢身行嬴权也跟着放慢,他停滞嬴权就驻足等他,索性只能算了。
军中战士见到他们皆行军礼,嬴权只是点点头,让他们各行其事。
白弘顿了顿,想问但又不知该不该开口,如今的嬴权已经不是三年前他那意气风发的大哥了,他变的深沉了,如今的他让白弘也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大概只有张子才能聊表他心,解他忧愁了。
这让白弘有些失落,他是将帅之才,但在人心交际一事上属实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嬴权漫不经心的踢着盖脚的衣摆,随意的说道:“我已经见过水镜先生了,位置尚且确定,误差最多不会超过二千米,而时间……大抵还有不到三年了。”
白弘面色震惊,这等内慕之事他是不可被告知的,在他和同列将军之中可知的消息也只是会有一场空前绝后、血流成河的硬仗要打,但具体怎么打,和谁打都不是他们的事。
这等机密城主也只是和张子军师与王战将军交谈过,而如今却与他言述,这让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并非是感到自己会发生不好的事,而是感到嬴权像在交托后事一般。
嬴权没有顾忌白弘的想法,他是城主,二州八郡七十二城的唯一统治者,尘疆北域最大的王,他不需要顾忌任何人,“白弘,这次回去之后好好犒劳三军,十日之后,我们便要为建国做准备了,而这一次,要打遍全域。”
一域即一国,一国即一域。
白弘眼中神采奕奕,心情更是激荡不已,他无时无刻等的不是这一时刻,城内大臣皆在进言让城主建国,当那天下第一位皇帝,但都被嬴权推脱了,大臣们搞不明白,白弘知道,他们这位城主岂是做那藩王之人?要当便当那天下共主!
鸾凤应龙岂潜行,终入云霄震苍穹!
由一域推一疆,白弘始终相信,眼前之人早晚会成为这尘疆唯一的皇帝,而他要为这个千古一帝马踏四野,剑开江山!
“感觉你在想什么让人心神振奋的事情啊。”
嬴权回着望向他,由心的笑了笑,白弘年龄还小,他的潜力和精力都是无可估量的,比起自己更有可能看到未来,如此,有些事情还是要托负给他才行。
……
在嬴权离开茅舍的最后一刻,于战马之上回首低垂凝望,司马景就只是站立着,拄着木杖微笑着看他。
“先生,如若我不在了,这天下交与谁守?”
司马景好似早已知道他有这一问,未拄蛇头拐杖的那只手颤颤巍巍的慢慢伸出,他指了指嬴权的后背,竖起了两根手指,而后又缓缓收起一根,微笑着沉漠不语。
他说的很清楚了。
嬴权再拜,“明白了,先生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