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浅伸手敲了敲门,片刻,里头便有人应声道:“是谁?”
接着,传来一阵动静,门被打开了一个缝隙,露出一个尖脑袋,眼圈深重,面庞消瘦,看着甚是憔悴。
“曾兄,是我。”
曾泉见来人是顾知浅,喜上眉梢,忙将门打开,道:“是顾兄!快请进请进!”
顾知浅和安子鸢进了门,首先看到就是厅堂里躺着的几位病人,面色范青,看上去奄奄一息。
“请随我去后院。”
顾知浅牵着安子鸢的手,跟着曾泉来到后院。
“二位请坐。”曾亮道,想给顾知浅安子鸢倒杯茶,却发现水壶空空,尴尬一笑,“抱歉,我去……”
“无妨曾兄。”顾知浅忙叫住他,“我们不渴,你坐下吧。”
安子鸢同样微微颔首。
于是,曾泉放下手中的水壶,坐下。
借着烛光,安子鸢略微打量了一番,这曾公子看上去应该没有比顾知浅大多少,可如今面庞消瘦,头发凌乱,已有了胡青,除了眼中还有些生气,其余无一不显出疲惫与沧桑。
“远道而来,恕我招待不周。”
“没关系的,我来也不是为了找你叙旧的。你信上告诉我淮关瘟疫严重,我前来一看,才知……”
一听到瘟疫,曾泉就重重叹了口气,“是啊,短短不出一个月,淮关就沦落为了人间地狱。”
“究竟是何瘟疫,连你也束手无策?”顾知浅问道。
据他所知,曾泉的医术虽比不得他,但也绝对称得上高明。
曾泉摇摇头,“我翻阅了无数典籍,也做过无数次尝试,试了许多药,既找不清究竟是何种瘟疫,也救不了那些得病的人。”
顾知浅眉头微皱,暗自思忖,接着道:“那这瘟疫何时开始的?有何症状?”
“约莫是半月前,城里陆陆续续有些人死去。一开始只是几位乞丐,大家都还不当回事。可渐渐的,死得人多了,有些是当地的富家,大家才开始注意到这件事情。我们发现这些人死前的症状一模一样,就连死后的样子也极为相似,故此城里大夫怀疑是疫症。”
“此消息一出,城里就开始人心惶惶,纷纷到医馆检查,我爹与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夫研讨许久,也查不出病因。可这病蔓延得极快,不到半月,城里因为此病死去的人数就越渐攀升,快接近两百人了。”
说着,曾泉拳头不自觉握紧。
“两百人,如此之多?!”安子鸢轻呼出声。
“是啊……可叹我身为一名大夫,至今未找出病因,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死在我眼前。就连我爹也因此而丧命……”曾泉的话戛然而止,垂头,拳头握得更禁了一些。
“令尊他……”顾知浅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知如何劝慰,“曾兄,还请节哀顺变。”
曾泉抹去眼中的泪珠,“我爹一生行医救人无数,临死前,他说他并不后悔为此丧病,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没能救好城中的百姓。我身为人子,定要实现他的遗愿,让我爹走得安心!”
“我相信曾兄你一定可以的,令尊也会为你而骄傲。”
“可我医术有限,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想到了顾兄你,你是天下第一神医,还请顾兄助我一臂之力!”曾泉言辞恳切。
“曾兄严重了,你我同是大夫,本就该救人性命。此事我虽不知结果究竟如何,但我既然来了,定会全力相助!”
“在此,我就先替淮关百姓谢过顾兄了!”曾泉说着,忽然下跪,朝顾知浅拱手。
顾知浅连忙将他扶起,道:“曾兄不必行此大礼。”
“顾兄不远千里肯来相助,已是大恩大德,接下来还要仰仗顾兄,救我淮关百姓!”
“你放心,不过眼下我想先看看那些病人。”
“我医馆里就收留了一些病人,顾兄请随我来。”
顾知浅检查了一圈,眉头拧起,
“可检查出什么了?”安子鸢问道。
“我仔细检查了他们每一个人,他们的面色范青,嘴唇紫黑,瞳孔涣散不等大,口腔溃烂,有腥臭味,而且手指震颤。我也询问过他们了,说是呼吸困难,会恶心呕吐,腹痛等。”
“那这是什么病症?”
“这听上去与我所遇到过的一些病症并无太大的区别之处。曾兄,你的药方可否给我过目?”
“当然。”曾泉取来药方。
顾知浅细看了药方,“顾兄,这药方可有什么问题?”
顾知浅轻摇头,“你所列出的这些药材确实都是针对以上的症状的,没有问题。”
“我也是如此想的,可不知为何,他们服下过后,最多就是减缓了一些痛苦和发病时辰,却无法根治。”
“这就奇怪了……”
这还是安子鸢第一次见到顾知浅露出如此表情,便知此次淮关的病症绝不简单。
顾知浅沉思了会,道:“我想我还需得再多看一些病人,眼下我也无法下决断。”
“这会已是深夜,顾兄若是想检查,明日我再带顾兄去,许多得病的人此前都被官府单独关押在一处。”
“为何要关押起来?”安子鸢问。
“姑娘有所不知,此前官府说了,此举是为了不让病情扩大,平日里也只许大夫去检查,可是病情不见好转,城里得病的人也越来越多。所幸官府后来也就不让人大夫过去了,那些病人只能被关在里面等死了。”
“官府怎么如此行径,这岂不是存心要了他们的命?!”
“瘟疫横行,所有人自顾不暇,官府放出话来,说是只要将那些人关押,病情就不会扩散,而百姓们又怕自己得病,自然不会反对。可谁能想到,口口声声说会救好大家的官府前几日也就早人去楼空,封锁了城门,只留我们在城内等死。”说到这,曾泉还愤愤难平。
“怪不得我们进来的时候城中竟是那般模样……”安子鸢对这淮关的百姓不禁深深同情起来,“可淮关的瘟疫如此严重,为何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难道没有人将此事上报朝廷吗?”
曾泉冷笑一声,“怎么没有?可我们淮关只是一座小城,天曜皇朝那么多人,在朝廷眼里我们的命不过轻如蝼蚁。众多大夫都束手无策,他们躲着瘟疫还来不及,官府都抛下我们了,怎会与我们共进退?”
安子鸢无言,她竟忘了,这世上,有太多的人命在那些人眼中是轻贱的……
“外界不知晓淮关的情形,显然是有人故意封锁消息,想让淮关的百姓自生自灭。”顾知浅冷声道。
他心底隐隐有些预感,却不能断定。
“朝廷不想管我们,那我们就越要抗争到底。我曾泉发誓一定要倾尽所有救人,与淮关人共存亡!”曾泉字字铿锵。
顾知浅安子鸢心头也受到了触动。
“我也会倾尽全力助曾兄一臂之力。”
“多谢顾兄,眼下天色已晚,顾兄和……”曾泉一顿,显然是还不知道安子鸢如何称呼。
“这位是我夫人。”顾知浅道。
“原来顾兄已经有夫人了,失礼失礼。”
安子鸢看了顾知浅一眼,脸色微红,虽然她明白顾知浅是为了让他俩不引人注目,可从他嘴里听到“夫人”二字,心中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
“那还请顾兄和顾夫人随我去房间。”
当安子鸢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是要和顾知浅睡同一间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