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想着,要是泣月真不愿意跟琴无暇成婚,她是绝不能让她违背心意,即便得罪瑶山,也要保她自由之身。
琴无暇不上悔过峰,只是在山门外不眠不休弹了三日的琴,十指磨得血肉模糊,琴弦都染得血红一片。悔过峰的弟子无不心惊,连鹤道望都有些烦了,让虞禾赶紧把泣月送下去。
琴无暇生得貌若仙子,在悔过峰下因疲累而神色恹恹,美人多病更令人怜惜,连虞禾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全悔过峰,只剩谢衡之不为所动,冷漠地表示:“装模作样,吵死了。”
谢衡之有不满从不忍着的,当日虞禾要出外务,想跟其他弟子一般再看上病美人两眼,故意从山门走过。谁知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人,快步朝琴无暇走过去,一声不吭拔剑就要劈琴。
琴无暇爱琴如命,顿时与他过起招来。
虞禾本来转身都要走了,听人说打起来了,好奇地拨开人群要看,便看遍问:“谁啊这是,好端端怎么欺负人呢?”
一旁弟子认出她,忙道:“虞前辈,这……这是你家那位!”
“谢衡之!”
谢衡之修为虽不深,剑法造诣却无人能及,十招便打得琴无暇措手不及,一个回身猛地开始呕血。
不等虞禾上前去拦,忽有一人双剑齐出,将谢衡之的剑势打了回去,一道人影也迅速挡在了琴无暇身前,才一靠近,伏在地上咳血的琴无暇便猛地起身,一把将她死死抱住。
谢衡之收了剑,再不多看二人一眼,转过身便走,冷冷地丢下一句:“带着你的破琴快滚,吵死人了。”
反正最后琴无暇还是让泣月心软,心甘情愿跟着他回了瑶山,都知道“宋筠”是虞禾的弟弟,瑶山当然也没有追究打伤琴无暇这件事,此事便也算作了结。
虞禾想到这一出便有些不好意思,听说了琴无暇回瑶山修养了好一段时日,也不知道再跟谢衡之相见,他心中又是作何感想。
“虞前辈身边,为何不见那位宋前辈?”
泣月冷不丁发问,虞禾猛地回头看向身边,才发现原本站在身侧的谢衡之,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人潮拥挤,她扫了一圈,竟然真的寻不见他的身影。
“方才还在这儿,怪了……”
“前辈不必顾虑我们,还是先寻到宋前辈要紧,我们也来相助。”
虞禾摆摆手:“不要紧,他在哪儿我都能找到。
”
——
元宵的街市(),人来人往?(),灯影幢幢。
人声脚步声杂乱喧闹,时不时有商户扯着嗓子叫卖,几乎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然而这样吵闹的环境中,袅袅好似也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个子低矮,勉力拽着一截袖子,扯着对方穿过人流,终于走到一处暗巷,这才拿出法宝,勉强使出术法移行易位,将她和对方送到了最近的郊外。
袅袅术法不精,若不是法宝加持,连移行易位这种术法都用不出来。
法阵落在一片寒菜田里,以至两人的鞋靴都沾了湿软的黄泥。
袅袅正想开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啧,似有不悦。
“你……我是在帮你!我爹很厉害,她不敢再迫害你……”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抬脚避开那些菜苗,走上最近的田埂。
“帮到这里已经够了,你走吧。”他说完,优哉游哉地找了一处干净的石面坐下。
“你不能留在这儿,她肯定会追上来,把你带回去,继续逼你……逼你跟她……”袅袅涨红了脸,后面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样貌姣好的少年扫了她一眼,而后移开目光,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露出感激的神情,更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一丝丝都没有,反而是悠闲的,不以为意地坐着,仿佛在等待什么。
袅袅心中升起许多不解,甚至还有些恼怒。
那日在自在飞花,她听爹爹的话,宋筠过得那样可怜,身有残疾,只能依附他的姐姐。那个叫虞禾的剑修,听说她曾经是魔头谢衡之的夫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叫对方心甘情愿为她而死,必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宋筠生得好看,又孤苦无依,只被迫跟随虞禾左右,受她欺压凌辱,做出逆伦的无奈之举……她实在是看不下去,要是……要是自己救了他,把他藏起来,不让虞禾找到。
袅袅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话本子,通常把这种义举称为“救风尘”,往往被救之人会对她这样伸出援手的恩人倾心。
一想到此处,她面颊便情不自禁发热。
她去辟邪司拜访阿娘的时候,看到在一处院落里,宋筠坐在树下,那个虞禾站在他身前,忽然俯身去亲他,他似是神情痛苦,抓着她的手臂恳求一般,却被虞禾无情拒绝,一把将他推开了。
那一日她便暗暗决定,要救他逃出魔掌!
宋筠这样可怜,她是不会嫌弃他的!
这次爹爹来辟邪司找阿娘,她听闻虞禾与宋筠也在城中,她便偷溜出来寻找机会,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看那个虞禾跟人说话的时候,就把宋筠晾在一边,他脸色那样不好,一定是平日受了许多欺负。
“逼我什么?”
谢衡之瞥了眼身前这个不大点的小姑娘。
想来曲流霞在这小孩面前也没说好话。
虞禾是个热心又人缘好的,总是能遇上三两个熟人,每逢遇上便要兴致勃勃聊上许久,时常将他晾在一边。
() 琴无暇这人做作非常,他不想看见。
他谢衡之不能在虞禾面前发作,又不愿让这两人破坏他与虞禾的相处。虽不知这小孩要做些什么,却也能看出她脑子不灵光,办不成什么大事,索性配合她离开,好让虞禾将心思放到他身上。
袅袅看对方的态度,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怎么跟她想的不太一样,但她还是犹犹豫豫地说:“她逼你……逼你做不好的事,爹爹说那叫□□,说出去你是要被天下人耻笑……要被好多人骂。我……我想救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衡之当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曲流霞在袅袅面前胡说八道了什么,于谢衡之而言并不难猜,要不然也不会让这么个小姑娘一时热血前来救风尘。
“你好像搞错了点什么。”他淡淡道。
“什……什么?”袅袅愣愣地盯着他。
“她没有逼迫我,即便有,也会是我逼她。”
袅袅的脑子好像轰得一声,有什么在里头炸开了一般,让她原本自以为明朗的思绪和计划变得一片焦糊。
她又懵懂又震惊,却还是凭着本能在说:“这是不对的,天下人要来骂的……”
谢衡之也不知晓曲流霞怎么教女儿的,说到风评,这对夫妇有好的到哪儿去,竟然还能在意天下人的看法。
于是他悠悠道:“无所谓。”
谢衡之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袖,这才抬眼又看向已然呆滞的袅袅,似笑非笑,眼神淡漠。
“还有,回去告诉曲流霞,若这世上的人当真来辱骂我们,待我恢复,便将他们都杀了,第一个先杀你爹。”
此时此刻,袅袅想象中美丽脆弱,受姐姐欺辱逼迫,坚韧又可怜的少年形象,忽然哗啦啦碎了一地,连渣都不剩。取而代之是个冰冷无情,言行举止不像好人的仙门叛逆。
袅袅筹划了好久的救风尘烟消云散,还被打击得头脑发晕,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虞禾跟曲流霞一前一后找到了此处,看到的便是这么个场面。
谢衡之坐在石头上,袅袅坐在田埂上。
一个哭得抽抽,另一个恍若未闻。
曲流霞的女儿干出这种事,他自然是心虚到不行,加上姚娉婷还在栖云仙府,也不敢找谢衡之的麻烦,倒吸一口凉气,拎着女儿衣服就走。
黑夜中略显刺耳的哭声戛然而止,四周忽然便安静得有些过分。
虫鸣声,夜风拂草声,都变得清晰无比,甚至在这种寂寥的夜色中,几乎仍有些聒噪。
虞禾坐在谢衡之身边,埋怨他:“你故意的?”
“嗯。”
“只聊了几句,你耐性越发不好了。”
“我的耐性从来便不多,都留给你了……”
虞禾还是想不通曲流霞的女儿为什么拐走谢衡之,但那小姑娘方才哭得那样伤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谢衡之故意吓唬。
“她拐走你做什么?”
“
小孩心性(),我也不知。他摇摇头(),似是不太在意。
虞禾叹了口气,想了想:“估计是见过你几次,想同你做朋友,到底是小孩子,喜欢玩闹。”
谢衡之想了好几次,一直犹豫着不曾问过,一开口,语气竟还有些小心翼翼。“你……会喜欢孩子吗?”
从前不喜欢,日后或许会喜欢呢?
可他如今的身躯是八苦树果实所炼化,本就有所残缺,加上修士极难有孕,或许……他们之间永远也不会有孩子。
“不喜欢。”虞禾毫不犹豫道。
说完,她愣了一下,立刻道:“你想要孩子?那怎么成,要不你养只灵兽,就像尚善那样的?”
谢衡之皱起眉,显然是有些嫌弃养尚善这个说法。
“没事,我只是随口一提,我不喜欢孩子。”
他从前便不喜欢,见到姚娉婷和曲流霞的孩子,这份不喜欢又多了一点。
谢衡之从前时常想要杀了曲流霞和姚娉婷,对他们二人自然谈不上什么好感,只是也不会质疑两人的手段。付须臾亲手教导的阳关五杰,没有一人是废材,脑子也长着还是有些用处的。
这样狡诈阴险的夫妻,生出来的孩子竟也……
虞禾忍不住评价:“那个小姑娘真的是曲流霞和姚娉婷亲生的吗?”
“嗯。”谢衡之轻声应了。“生了个傻子。”
虞禾摇头:“太吓人了,还好我们没有孩子。”
她又说:“那小姑娘兴许是看你少年模样,生得好看,想与你亲近,你欺负小孩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让她长教训,以防以貌取人,没什么不好。”
她又说:“要不你还是养只灵兽吧?”
谢衡之瞥了她一眼。“不养。”
虞禾叹息:“唉,那我要是出外务,不在你身边,你在仙府会寂寞。”
“你迟早会回来,没什么好寂寞的。”他说着,又幽幽地补了一句。“不回来也无妨,我可以自尽,无知无觉,也不必寂寞。”
虞禾干笑两声。“没事,我就是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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