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大早,睡眼惺忪、呵欠连连的阿飞就被父母叫醒,带到郊外一座无名古刹。
朦胧细雨中,阿飞揉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这座没有名字、没有名气,更没有人来的破旧小庙。
就算是路边荒弃的土地公庙,也没有比这更寒酸的了······难道我们一家三口辛辛苦苦徒步走了两个小时的崎岖山路,就为了看这?
虽然猜不透父母的真实用意,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抱怨过半句。
老爸老妈一向稳重,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是有原由的。
他们低着头钻进又窄又矮的庙门,进入了唯一的一间祠堂。
祠堂也很小,三人勉强挤进去后,已没有多余的空间容纳下第四个人。
在这腾挪转身都成困难的方寸之地,阿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供奉的佛像。
这······这也未免忒小了些吧!
佛像又小又破,还直接搁在地上,与座落在大庙堂里那些高高在上、金碧辉煌的佛像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人比人,气死人,佛比佛,羞死人······
阿飞盯着这尊落魄、潦倒的佛像,鄙夷不屑之余,居然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更悲催的是,这尊小小的佛像竟连名号也没有,只是在旁边立了块小匾,上面题有一首诗。
道·藏
花开半日红,
酒窖十年香。
须弥纳芥子,
道尽此中藏。
佛像盘膝而坐,低眉垂目,看似慈祥平和,但阿飞弯腰瞅了半天,总觉得它谦逊的外表下似藏有股桀骜不驯的气势,仿佛随时随地都要冲天而起。
刺头!
阿飞终于得出了结论。
如果和尚中也有刺头的话,这尊佛前身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头和尚。
他对此坚信不疑。
因为他也是个刺头。
学生中的刺头。
他正被同为刺头的和尚惺惺相惜,老妈突然递过来一支笔和一张红色的纸条。
“飞仔,来,写个愿望。记住,写完后立即放进许愿箱里,不要被人看见,也不能告诉别人。”
许愿?向这位刺头老兄许愿?
阿飞不情不愿地接过纸笔,皱眉思索起来。
愿望可不是能胡乱许的,即便是面对这尊不咋靠谱的刺头和尚。那么······我到底该写什么好呢?
他沉吟半晌,终于认认真真地写下了自己的愿望。
“菩萨: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请你保佑我做梦都能将学习学好。——何飞”
一丝不苟地写完最后一笔,他快速折好纸条,匆匆忙忙地仍进佛像脚旁的许愿箱。
还好愿望是保密的,否则被老爸老妈和······老学究知晓了,不把我骂死才怪!
他不无心虚地冲佛像连鞠三个躬,然后遵照老妈的最新指示,先行退出了祠堂。
阿飞独自在庙外等待了好一会儿。
祠堂内不时传来父母讨论问题的激烈声音,但无论如何竖起耳朵,都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
奇哉怪了,隔这么近都听不见,莫非是今天我耳朵不好使?
他揉着耳朵,正自惴惴不安,忽然老爸在庙内发出至少比平时高了三倍的音量,浑厚无比的声音破门而出,刺得他耳膜隐隐生疼:“你确定?是地······”
接着传来老妈的回答:“我······不确定,但······”
什么确定又不确定的,真是乱七八糟!不过有一件事倒是确定无疑······俺的耳朵没毛病。
但随后,他又什么都听不清了。
下山的时候,老妈慎之又慎地交给他一块护身符,叮嘱道:“拿着!平时记得戴在身上。”
“好的。”
阿飞乖乖应了,赶紧接过护身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这是一块用黑色丝线穿过的木质小坠子,正面雕刻着无名小庙内供奉的无名佛像,背后还纂有一个“藏”字。
明明是刺头,还要自号为“藏”!哼,藏什么藏呀?藏头缩尾么!
他敏锐地发现木坠并不是新的,甚至在顶端还有一丝清晰可辨的裂纹。
这块符又旧又破,自身都难保,还能保护别人么?
他心中充满怀疑和嫌弃,但还是老老实实将木坠挂在了脖子上。
在父母面前,他一向是位听话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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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阿飞照例在房间里复习语文。
打开课本,一篇文言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读了不到一半,熟悉的困意已涌上心头。
阿飞忍不住哈欠连连,昨晚欠下的瞌睡债变本加利、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
好······好困哦。
如果可以选择,他真想远远抛开手里这本催眠圣经,但一想到后年即将面临的大考,若不攻克语文这道难关,势必影响自己正常升学,便不得不睁大眼睛,强撑着往下读。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困于心······”
实在是太困了!
他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曾经向菩萨许过愿······
他下意识地取下那块系在颈上的护身符,牢牢攥在手心里,仿佛它就是最后那根救命稻草。
做梦都能将学习学好!
有了护身符加持,阿飞萎靡的精神果然为之一振,耷拉的眼皮再度撑开。他一反常态,极为亢奋地大声诵读起来:“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而······”
可惜只多念了两句,他便再也支撑不住,手一松,头一歪,趴在书桌上直接睡着了。
他在梦中来到了后山。
四周一片静寂,微弱的星光下,他看见前方峭壁处站着一个人。
从身形判断,那人应该是一名成年男子,但由于背对着自己,根本看不见他的相貌。
那男子一动不动,仿佛已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我认识他么?
阿飞缓慢而谨慎地向男子靠近,不停地将他的背影和熟知的人比对,揣测其可能的身份。
当二人距离还有七八步,那人忽然转过身来,面对面看着阿飞。
阿飞吓了一跳,但却凛然不惧、毫不畏缩,在苍茫夜色中运足目力,望向那名男子。
我可不怕你!我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他看见了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哇塞!做梦可不兴这么玩的,居然还戴面具!······咦,我怎么知道是做梦呢?
阿飞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裸脸,感觉亏大发后,忍不住又抱怨连连。
妈的,现今这世道,连做个梦都做得不公平啰。
“何飞!”
面具男一口叫出了他的大名,声音沉浑而陌生。
啊?!
阿飞大吃一惊。
“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你是谁?你认识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