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他都没喝军用水壶里的一口酒。晚上,他走到其中的一张吊床前,躺了上去,在谈了谈天气和即将到来的新的湍流——它们的确湍急得很——之后,抛出了一段漫长的关于他人生某个阶段的独白:
“你想象不到”他和我说,
“把一个姑娘扔在那个异地的夜总会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女人缘的男人。也许是因为,白种女人和我母亲给我留下的印象太不相同了,她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异性,我和她的关系永远都影响着我和她们的交往。我母亲暴力又沉默,盲目地遵从着他们部族的老套信仰,完成着日复一日的仪式感动作。那个姑娘对她来说,是不幸的化身。我想,她是很爱我父亲的,但是她永远都不该表现出来。”
他细细地品了几口柠檬水,继续说:
“我父母有时会去教区看我。在那儿待几个星期,之后便会离开。探访期间,我母亲总是无缘无故地对我使用‘暴力’,像野兽一样。她是哪个过时地部落来着?”
思考中,船长在派蒙的梦呓里望着外面的风景。
“我没有学他们语言里的哪怕一个词。那应该给我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吧,在遇见那个姑娘之前,女人们到最后总会抛弃我。好像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会让她们感觉到自已受到了拒绝。我本可以和那个地方的妓院老鸨一起度过余生的。那段关系诞生于利益而不是情感。她的脾性那么平和、宽厚,永远都不可能和她吵来。在床上,她的性感也是慢吞吞、心不在焉的。结束的时候,她总是笑得像个孩子,几乎是天真的。认识了后来的那个姑娘后,一切都变了。她钻进了我在那之前一直密封的、连我自已都不认识的私密地带。”
船长将柠檬水一饮而尽。
“她在她的表情里和皮肤的气味中,在投向我的浓烈却又瞬间消散的眼神里,在把我浸入致命温柔的短暂一刻中,在不经思考就接受一切的依赖里,藏着解救我的美好能力,能把我立刻拖出犹疑和执迷、沮丧和堕落,甚至能让我立即离开简单的日常琐事,把我放置在由蓬勃的能量和充满生命力的笃定,所组成的明媚之地,仿佛种不为人知的药剂,能带给人没有阴影的幸福。每次想起这些时,我都没法不问自己,怎么会因为些生硬拼凑起来的原因而抛下了她,这些原因的确源自一些事实,但这些事实并不重要,从前我应付起它们得心应手,轻而易举,从来都没掉进过任何陷阱。有时,我会带着失落的怒火想,我遇见她时已经太晚了,已经无法去把握那健康美好的源泉了,我心中的那个合宜的答案已经死去,无法再延长这样的好状态,如果不是这样,事情也许会不同。您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船长点起了烟草,边吸着边望着月亮。我在一旁听着他的往事,不得不说要是经历过部分,我应该也联想不到他说的那些吧。
“对我们来说,有些事情来得太早,有些又太晚,我们只有在已经无可奈何时才会明白,只有在已经开始和自已对赌时才会懂得。我想,我已经很了解您了,想来您身上应该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应该能明白我所说的。从离开那个姑娘的那一刻起,一切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我心底深处有些东西永远地死了。酒精和让人晕眩的近在咫尺的危险,是仅有的能让我开始新一天的东西。我以前不知道,连这些都会耗损。酒精只能让活着的理由持续一瞬,而危险总是在我们靠近它时就被化解。当我们把它置于心中时,它是存在的。当它抛弃我们,当我们触到谷底,明白事实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甚至从来就没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危险就会变成别人的麻烦。他们会知道该如何处理,该怎么办。你知道为什么上校会回来吗?就是为了这个。我没和他聊过这件事,但是我们已经很了解彼此了。你在教会里不省人事时,我们再一次理解了对方。当我问他为什么会回来时,他只是回答我‘那里和这里一样,船长,只是这里更快。您明白的’”
说到这里时,派蒙在梦里,梦见了一个老师一直在罗里吧嗦的说话。
“不要吵,我在休息。”派蒙的梦呓,我和船长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