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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岁勉强把那碗粥喝了一半就实在喝不下了, 因为生病所以他今天不需要去书房学习。
他躺回床上,很快又迷蒙的睡着了。
在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堕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那股血腥腐臭的味道如影随形,化成了一条条铰链锁住他的四肢,将他往深处拖。
一声声凄厉的叫声回荡在他的耳边,他曾经见过的每一样刑具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的脑海中播放。
画面天旋地转间。
童岁看到了自己被关在漆黑阴暗的牢笼里,而容瑾站在外面淡淡的看着他,眼中的神色淡漠,仿佛他只是一件随手丢弃等待销毁的物品。
那样的眼神足够让他心脏发颤, 张开口鼻也呼吸不上来, 骨髓的缝隙里都被填满了森森寒意。
哒哒哒。
他听到了远处传来脚步声, 穿着黑色飞鱼服的锦衣卫拿着血迹斑斑的刑具朝自己靠近。
“大人, 要动手吗”
哒哒哒。
童岁吓得猛然睁开了眼睛,冷汗将他的身上全部都打湿了,湿发一缕缕的黏在脸上, 就连眼睫上都沾着水汽。
他看着熟悉的床顶舒了一口气。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容瑾怎么可能会这么对自己。
童岁掀开被子下床,灌了几杯桌上的冷水。
意识也清醒了不少。
“都小心着点。”
门外传来了陌生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 在他的房间不远处停下, “动作利索点,这可是容督主亲自吩咐的事, 敢干砸了你们都得掉脑袋”
童岁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到窗边借着一条细窄的缝隙,往外瞧了一眼。
花朵如同一簇簇的焰火。
居然是昨天看到的梅花树
这几个人穿着杂役的衣服,旁边还站着一个负责监工和指挥的小太监。
他们正用铲子把原本荒秃秃的土地翻出来,在地上挖了个大坑, 看样子是要把树给种到这里。
童岁眼底亮晶晶的,这是容瑾让人种的。
他昨天只是说了喜欢就让人给搬过来了,而且还照顾了他一个晚上,对他这么好。
那点噩梦里的阴霾瞬间被打消。
“公公,督主为什么要对那小子这么好啊,我听说他和我们差不多,就是在皇子所里面打杂的。”
负责挖坑的一名杂役道。
“我听说啊督主是因为看上了他皇子的血缘关系,做这些就是为了提升他的信任度,哄小孩的。”
另一名杂役道“要是他真的成了下个皇帝,才能乖乖听话当傀儡。”
“哇,这是真的假的”
“不然呢你什么时候见过督主做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了吗这些都是督主笼络人的手段而已。”
“那岂不是换一个皇子也可以”
“当然,这种事情说不准的,就像是我们押马赛的时候也会挑个最容易拿第一的。”
他们讨论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完全不知道童岁就站在窗后。
听着话里的内容,童岁刚才的满心欢喜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原本想要走出去好好看看这颗梅花树的脚步顿住,转身回到了床上。
他把被子蒙到头上,心里泛着酸涩,有种说不清楚的难过。
系统小声道宿主您没事吧
它跟了童岁这么久,自然也看出来他的情绪低落,安慰道别灰心嘛,他利用你说明你有利用价值
“你会不会安慰人”童岁一把掀开被子,脸不知道是被气红的还是憋红的,“你别讲话了,我心情不好。”
其实容瑾是看上他的身份,所以把他带在自己身边的这件事,童岁并不是完全不知道。
但是想到他或许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也是容瑾手中的一枚棋子,随时可以替代成其他人。
他眼眶就有些发酸。
因为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不好,所以容瑾带他去诏狱那种地方,是为了警告他吗
现在来送梅花树,又是为了什么
这就是容瑾的手段吗他可以用律法重刑震慑人心,用迂腐的文学禁锢人心,自然也可以恩威并济,给他一巴掌再赏颗糖。
都不过是容瑾拉拢人的手段而已。
童岁努力想要把这种极端负面的想法驱逐出脑海,但他此时就像是陷进了一条走不出来的死胡同,莫名其妙地相信了这种说法。
夜幕降临时。
饭厅内气氛沉沉,几名侍从上好菜之后都贴边站,一个个充当隐形人。
容瑾坐在平时一直坐的位置,神情看起来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细细观察才会发现他一直若有若无地注意着童岁的反应。
换做是往常,童岁一定会挑距离他最近的位置。
起初他会觉得有些太靠近了,但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适应了这样的靠近。
而今天童岁却坐在了桌子的对面。
这种细微的改变让容瑾微微皱眉。
他已经确认过了,自己移植过去的树已经种下了,这么大一棵树,童岁出来的时候不可能会没有注意到。
难道是不喜欢吗
但容瑾面上终究没有表现出来,沉默地吃着饭。
气氛比平时压抑很多。
童岁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了碗筷,不等他开口,容瑾道“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
其实敢端上桌的菜,都是御膳房的最高水准,更别说里面还有几道专门做给童岁爱吃的菜。
根本就不存在不合胃口的事。
容瑾道“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童岁摇摇头,“我吃饱了,今天的功课还没有完成,我先去书房了。”
“等等,不用那么着急,”容瑾道“你的病还没有好全,先回去休息吧。课业的事可以暂缓。”
“谢谢大人关心,我已经觉得身体好多了,不会耽误学习的进度。”
童岁行了个礼就走了。
容瑾独自对着一桌子的菜,忽然没有了胃口。
他放下碗筷,咚一声。
这点声响把在场的其余仆从吓得连忙低下头。
那张俊美的脸上凝着霜雪,眉头紧锁,眼底透着一丝控制不住的不悦。
平时不见他这么懂礼貌会行礼,还抓着这点时间去学习。
看起来是更省心了。
但这种生疏的态度一下子把两人原本贴近的距离重新拉远。
起先的一点烦躁渐渐蔓延,容瑾冷着脸道“去把冯永昌给我叫来。”
冯永昌闻讯连忙赶来,对上容瑾冷峻的表情,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人人都觉得容瑾残暴,但他实际上并不会展露出太明显的情绪,真正的心情都会包装在层层表面之下。
而容瑾现在看起来实打实心情很差。
冯永昌连忙道“督主您消消气,对身体不”
容瑾打断他的话,冷冷问“我让你去种的树呢”
冯永昌愣了一下。
“已经种下了,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容瑾道“童岁看了什么反应”
“这,”冯永昌如实回话,“他在树前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他不喜欢就让人去拔了。”
冯永昌道“督主您别急,童岁殿下或许是生病所以心情不好,年纪又小,等他恢复好了肯定会感谢督主您的好。”
听了他的话,容瑾的神情似乎缓和了一些,揉了揉酸胀的眉头,“他今晚没吃多少东西,晚点你让人煲点滋补的药膳给他送过去。”
“好的。”
夜晚的书房窗前点着烛火,童岁低头学着这些日子一直不愿意认真学的律法。
如果非要竞争上岗的话,童岁必须得要当那颗最合适的棋子,那匹跑得最快的骏马。
周围十分安静,他一口气学了几个小时,脑袋发昏酸胀的时候,突然门被敲了敲。
冯永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主子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童岁抬起头,看到他的手里端着一盅东西,笑着走过来放在他的手边。
“吃点东西吧,这是督主亲自吩咐让御膳房专门弄的,”冯永昌道“里面可放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吃了一准舒舒服服。”
他打开盖子,浓郁的鸡汤香气带着几分药材的苦涩,腾腾往上冒白雾。
童岁重新低下头,把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冯公公你拿走吧,我不饿。”
“这可不行,您要是不吃让督主知道了,他肯定会不高兴,到时要追究起来可不好了。”
“好吧,”童岁道“你放这吧,我会吃的。”
“诶诶诶好咧。”冯永昌指着门道“那没有事的话,杂家就不打扰您了,注意别学的太晚,早点休息。”
童岁嗯了声。
冯永昌这才往外走,在快要走到门外时。
童岁忽然抬起头道“等等。”
冯永昌脚步顿住,转身一副等待他指挥的样子,“您请讲。”
童岁捏着书本的手指紧了紧,小声道“替我谢谢大人。”
冯永昌笑容深了几分,欣慰地欸了声。
在他离开后,童岁看着送来的药膳,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之后对系统道“他拉拢其他人的时候,也会做的这么滴水不漏吗”
第二天。
童岁起床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身体虚浮无力的不适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和昨晚的那个药膳有关系。
他穿好衣服来到书房。
刘墉见他的神色还不错,就开始给他上课。
童岁学习态度比之前认真了很多,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童岁和容瑾之间的关系也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他在晚上学习时,每天都会收到容瑾派人拿来的各种投喂。
有时是甜汤,有时是糕点。
转眼一个月的时间,童岁已经褪去了最初瘦弱的样子,身高慢慢追上了正常的水平。
这天晚上,童岁独自从书房回去时,看到房间前站着个人影。
容瑾站在那儿,手里提着灯笼。
现在的天气已经不是那么冷了,屋檐上厚厚的积雪已经融化了大部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但容瑾穿的衣服依旧很厚,始终是一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童岁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他快步上前,“大人,您找我怎么不让人通知一声,现在外面气温低,您站久了容易着凉。”
“刚到没多久,”容瑾道“进去吧,我有事情和你说。”
“好。”
童岁推开门,他习惯性地拿起桌上的杯子,到了一杯热烘烘的茶递给他。
容瑾接过抿了一口。
“刘墉说你最近的表现很好,学的很用功,”容瑾道“过几日是皇帝的生辰宴会,是给你身份正名的好机会。”
“我听闻你身上有一件玉佩,还在吗”
童岁心里一惊,那个玉佩原主几乎没有在人前拿出来过,没有想到容瑾居然也收得到消息。
不得不说他手下的情报机构太强了。
他从枕头下拿出那块玉佩,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乖乖地交到了容瑾的手里。
容瑾把玉佩翻过来,看到了纂刻的小字,这是只有专属于皇上才可以使用的标志。
“有了这个就简单多了。”
几天后。
皇上生辰宴会当天的畅春园内,摆设了千秋宴。
天子的寿辰一直是十分隆重的节日,又叫万寿节,全国上下都会休假天,各地纷纷响应举行庆祝活动。
各地的臣子都需要进献寿礼,周围的附属国也纷纷派出了使臣来参加。
童岁跟在容瑾的身边,身上穿着随从的衣服,着实被这种盛大的场面给震撼到了。
从一大清早就有各种繁琐复杂的礼仪和流程,他在旁边看得头都快昏了,但容瑾却可以指挥十二监的各部门把一切都安排地有条不紊。
抛开所有的传闻不谈,容瑾这种人绝对是最好的助手,丢什么任务给他都可以安排的妥妥帖帖。
皇帝出现的时候,原本闲聊着的朝臣们和皇亲国戚们连忙站起来。
隔着遥遥的楼阁二层,集体下跪行礼。
只见皇上穿着常服,身边跟着容瑾和张延儒两名近臣,在御座前落座。
童岁跟在容瑾的身边,借着遮挡的角度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这名传说中几乎不露面的皇帝。
皇帝已经年过五十,即使是穿着常服,也丝毫不减他身上浓重的上位者气息,仔细看发现他的两颊微凹,气色不足,短短走了这几步路就有些微喘。
而他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身后还跟着几名道士和僧人。
按照一贯的宴会流程,容瑾从尚膳监的掌事太监手里拿过寿酒,交给一旁的张延儒。
张延儒上前跪下,“千秋令节,臣等不胜大庆,谨上千万岁寿。”
随着他的跪下,刚起身的朝臣们再拜。
皇帝接过寿酒,高声道“得卿等寿酒,与卿等内外共庆。”
他说着举起了酒杯。
楼阁下的群臣跪下再拜,呼万岁。
在各种跪了又跪的流程之后,所有臣子终于被赐座赐酒,一同坐下观赏舞蹈。
五花八门的寿礼在此时献上。
在丝竹乐舞之间,容瑾手里握着酒杯侧过头低声道“准备一下。”
童岁心跳快了几拍,“是。”
容瑾起身行礼之后,道“陛下,臣近期寻到了一件宝物,听说是云溪高僧的亲笔经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