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友关内,林深雾重,已经连下数日的阴绵小雨,这种天气密林中的毒虫出没,瘴气弥漫,是最无法出入的。因此,近半月没有传来中原的一点儿消息。
鄢莳执湘王、荀侯手令来此地接管防务,才三月便已击退篾乞族五次偷袭,她还亲自飞身出关,追击敌人败军,将篾乞族的一个将领斩于马下。此一战,大友关内无人不服,无人不敬,大友关山高僻远,将士们不懂中原事故,他们只认两样东西,长官是命令和本事,鄢莳虽是女子,却依然让他们心悦诚服。
今日,大友关里却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飞砂?”鄢莳极为诧异。他出现在将士眼中时已经气息奄奄,命悬一线,没人知道他如何在这深山密林里一个人穿越瘴气来到此地,他还被毒虫所咬,浑身发着高热。
鄢莳急命军医给他用药。昏迷一天一夜后,他终于苏醒,看见那白衣的影子,他不禁落下泪来。“前辈。”
“你不是回熙梁了吗?”鄢莳眉头深皱,“我已避至大友关,为何还要来寻我。”
飞砂挣扎起身,“扑通”一声就跪在鄢莳脚下,“陛下一听到您在大友关,便命我带他的手信来请您……陛下说,知道你不愿涉及纷争,但事态紧急,不得不为。”
“陛下?”鄢莳蹙眉接过那封信,山野穿行数日,这封信始终被飞砂好好揣在怀里,没有损伤,“为何是陛下,小武呢?”
“王军一路溃败,五王联军步步紧逼,半月前已经攻至苍梧山东,京畿岌岌可危。”飞砂哽咽道。
鄢莳“倏”地站起来,“一路溃败?领军是谁?陛下怎么可能一路溃败。”
见鄢莳不信,飞砂急忙磕头,“您还是先看信吧。”
殷炎很少写信,但唯独会对鄢莳写。这算是二人的习惯,从前在西照军时二人身处两地但要密谋军情,便以最普通的家书作掩饰,登基后,除非二人争执不下,殷炎才会下旨意命令她,否则来回依旧以书信通传。飞砂带来的这封,确实是殷炎的信不错,字迹烂熟于心,印钤也对得上,只是内容。
她不得其解看向飞砂,信中寥寥数语,只是让她保重自身,她已离京数年,不曾有过联系,殷炎向来自傲,也不会平白无故地突然写这么一封信。
“知您身处湘地腹地,这封信恐被拦截,陛下不便在信中多写,但他却真切让我转告前辈,他说,请卿速归。”
鄢莳缓缓坐下,盯着手中这薄薄信纸出神,心绪纷乱。
飞砂又叩头,“请前辈北归,飞砂必誓死护佑您的安全。”
“你先退下,容我想想。”鄢莳摆摆手,疲惫地用手支着额头,神色黯淡。
她看出来了,殷炎这是在逼她站边,她到底是湘王的人还是他皇帝的人,此刻就是来逼问答案的。
只不过这个答案对你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她不懂。明明我们之间已隔深渊万丈,为何你还要逼我冒粉身碎骨的危险跳过深渊,就是为了告诉别人,我始终站在你身边?
鄢莳烧了信,凝睇墙上挂着的剑,这剑是湘王送给她防身的,知她秉性,这剑鞘古拙,剑身却是精钢锻造而成,既轻且利,价值千金。我拿着你的剑,去站在你敌人的身边,不知你会做何感想。
她摇摇头,取下墙上的剑推门而去。
翌日,大友关的将领们郑重地送别了这位女将军,鄢莳将话言明,让他们将自己的手书带给湘王,这样既不连累将领们,也当作对湘王的告别。兜兜转转,她终究还是会回到那个人身边。
鄢莳是看不清自己的,她并非圣人,也不通透,知道自己的执迷和不甘,所以总想着再去试一试。再说,湘王终究是谋逆,自古成王败寇,她终究是要站在正统大义一边,不可让历史颠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