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情绪很复杂,是人工智能永远无法破解的谜题。
神帛堂在迁都之后就和留京供应机房一起渐渐没落了,织造局历经几代大监掌权,早已成了说一不二的地方,到了今日,神帛堂甚至被迁到城外,只留几个老黄门守着。
冯庆祥披着大氅,身后跟着一群人,细皮嫩肉的小戏子见不着,全是魁梧大汉,甚至有几个皮肤黢黑的昆仑奴。暗处里还有不少锦衣卫。
没一人吭声,全是肃然。
那双细长的眼睛抬头望着愈渐阴沉的天色,冯庆祥忽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定这样一个时间点。
城门落锁。
灯火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冯庆祥面前是一盏镶了金边和蓝宝石的纸灯,上面还有留香的气孔,只是神帛堂太过破败,周围的灯笼不足,待他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时,某人已经兴致大发地在他面前连射一排。
周围人瞬间警戒,冯庆祥抬手止住骚动,向着箭的来路看去。
嗯,杭州的信里倒是说了,这位公主酷爱上房揭瓦。
郭老爷子看着是个老古板,长孙也是一身书墨味儿,只是除此之外,郭锦瑞眼光倒是不错,见了她便着人送礼上来。这衣服上领莹白如月,下裳远看是如墨玄色,细看却是一种浓深到极致的藏蓝,用金箔嵌成大片不规则的纹路将上下身连成和谐的一片。
这样式同大黎流行的宽松样式完全不同,上身劲瘦,贴合着身材的曲线,小朱同学一见就特别喜欢,当即便换上来显摆了。
收了弓,丢给一旁的程炳,朱挽宁盘腿在屋檐上坐下,托腮笑眯眯道:“久仰大名啊,冯大监。”
冯庆祥无需再确认什么,只见了一面,便垂头拱手行礼,“微臣问公主殿下安。”
她手中玩着一支箭,转笔的动作将金属的箭簇玩出来弧形的闪光。
“废话就不多说了,我今日寻你来,是想和你谈一桩生意的。”
冯庆祥仰着头,这姿势其实并不舒服,他放柔了声音,“上头冷,殿下何不进来详谈?”
朱挽宁微仰头,“别管,我不冷。”
她又不傻,程炳点出来的埋伏就半个包围圈了,在高处她才有优势,再说这种强迫人抬头看她说话的恶趣味也是秦鹿公主一贯的坏脾气。
冯庆祥容色微僵,生硬地转了话题,“殿下想要什么,微臣自当双手奉上,何来生意一说?”
程炳站在风口挡着风,他其实不赞成,不赞成跟阉党合作,不赞成以公主之尊涉商贾之事,不赞成......穿得这么薄过来吹冷风。
但是他自知自己的不赞成没什么用,所以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默默守在她身侧。
朱挽宁说:“我这里有一批机器的图纸,可以改进织布的效率,不过我不想放在织造局。”
冯庆祥爽快道:“殿下自便即可,微臣定鼎力相助。”
朱挽宁笑,“我知道大监是个爽快人,只是我要的并不是大监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冯庆祥嘴角放平,面容上那点堪称和善的表情立刻就收了。
朱挽宁慢悠悠道:“我想做个布庄,自然要先考察考察环境,冯大监,你猜,我在成衣店里发现了什么?”
冯庆祥牵了牵嘴角,“殿下说笑了,陪都是旧都,哪比得上京城繁华,您从京城来玩,这儿也就那几片鱼鳞好瞧了,有什么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