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走后,他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一个被领养多次,又多次在半夜逃回孤儿院的孩子,有足够的阅历作出判断和寻求保护。
择非没想到的是,少女看到他从黑暗中走出来,完全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当他指着垃圾桶,说那后面还藏一个坏人后,表现出来的惊异远胜于他。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垃圾桶后藏着一个……人?”
“我……看见的啊。”
“你……你能看见我吗?”少女把眼珠子安放回眼眶,瞪着择非。是一双同样澈澈亮亮的黑眼睛。
“我……我能看见你的呀。”择非有点点懵。这是问的什么话。看不见你,难道我和鬼说话?
“你你你……你现在还能看……看见我吗?”少女又问。
现在?
随着少女的问,择非又打了个冷禁。眼前一花,感觉好像换了个场景。只有白与黑。但这条街本来就很背。街灯的灯罩里堆叠虫尸,光线昏暗,还亮一盏不亮一盏的。没有定期修整的行道树蔽日遮天。
人的视觉在这种情况下,有时候是会出现视差的。
不过,眼前的少女还是少女。
一个清奇好看的女孩。头上用白色丝巾扎了个马尾。穿一条月白色的过膝裙,皮带束腰的那种。皮带上有不少金属饰物。一件宽袖口的长袖紧身上衣。
少年自觉地错开了视线。
很多课外书,尤其是漫画,会穿插一些少儿不宜的擦边球。
“我我我……我,能看……看见你的啊。”
想起养母说过的,不能学瘸子走路,不能学结巴说话。不然呢,自己也会变成瘸子和结巴。心里叹了口气。唉,我根本没有学。全是被这狠妞给带了节奏。
“你,还能看见他吗?”
少女从衣袖间亮出手串,轻轻一弹。
那是一串木珠。珠子有点大。戴在少女柔弱无骨的手腕上显得很不合适宜。难怪她刚才要把它藏进袖子里。
一粒珠子像星光一样穿过垃圾桶,再又打进了藏在后面那个人的身体。
“嗷--呜--”
那人发出低沉而嘶哑的哀嚎,像一条虫子一样激烈扭动着身子,从垃圾桶后滚了出来。
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在夜色下变得轻薄,似乎呈半透明状。因此能看见少女打在他身上的珠子,像一个光点,正好嵌在他的脊骨中央。且光点还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在他的体内一圈圈发散。
择非看着那人忍受着巨痛跑远了,这才受了惊吓似的点了点头,“珠子……那颗珠子……”
择非想说的是,他不仅能看见那个人,还能看见少女打出去的珠子还嵌在那个人的身体内。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破洞而出。但被少女打断了。
“妈诶——”
少女强烈地呻唤了一声,双手抱着脑壳。感觉不出她是欢悦还是痛苦。
但晕了是肯定的。
少女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有淡淡的青辉,从她葱管一样的手指间透出来。这让她有了几分仙气。
择非也晕。面对面和少女说话,就一直有点晕。
好在没少女晕得厉害。他彻底打消了拜少女为师的一念之差。横过街道,继续向孤儿院走去。少女未必愿意收自己为徒。再说她也太狠了。看看那些穿肠破肚的人。
他要回孤儿院。他还要接着读书。
美琼孤儿院的孩子到了读书的年龄,对口育英小学校上学。那是市里最好的小学。孤儿院的孩子,免费中餐。四菜一汤外加一盒酸奶或一个苹果。
以后,一路绿灯,上市里最好的育才中学。免费早中餐。伙食比育英小学还要好。
沈院长喜欢用功读书的孩子。学习成绩特别突出的,他和他们称兄道弟。小学二年级,择非就破格为“非哥”了。反过来,择非可以叫他“沈兄”。
沈兄最经常说的话是,“长大了不想成为流浪汉的,想体体面面活个人样的,给我们美琼孤儿院争光的,只有一条路,正经做人,好好读书。”
沈兄做人是正经的,更是体面的。
尽管因为太过操心,头发有些过早落寞。但只要是在孤儿院内,沈兄就总是身穿一套深蓝色西装浅蓝色衬衣配一条暗红色领带。皮鞋铮亮。鹤立鸡群。
“非哥”的追求就是成为一个正经体面的人。必须给沈兄,给美琼孤儿院争光。
“扑”地一声闷响,后背被猛烈一击。
择非往前跌出几步,这才重重扑倒在地。下巴狠狠磕在街道的水泥地面上。
牙巴骨估计是碎了。
但这不是最疼的。最疼是背上。一种不可名状的剧痛扩散开来,压迫着他完全喘不上气。